几名小厮到闻香轩时恰巧晚了一步。
陆文秉见铺子没人,叫人直接撬开了门锁,往里哐哐一阵乱砸,将木架上摆的花露合香瓷瓶瓷罐砸碎了个干净。
浓烈的香气熏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
待要再去院子时,一名小厮才拦住了一行。
“大官人,老爷叫你不要找麻烦,赶紧回去!”
“你管的着我吗?”陆文秉一把拨开了他,“可惜,矮猢狲不在,不然给‘他’剁了喂狗。”
陆文秉要继续破门。
小厮才道:“大官人,这家有御用金牌,你这么明着都砸了,可是跟宫里头过不去啊。”
陆文秉回头看了看,果然门口已经围观了无数人指指点点。
他才放下了手里棒子:“今日教‘他’受个教训,以报当日欺侮之仇,其他账,改日再算!”
终于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返回。
——
这边刘万里已经陆陆续续道了些过去的事情,在他还是刘家香铺公子的时候,玉奴是陪伴他长大的贴身丫头。
他一直以为能娶了她,却不曾想她不声不响地跟着个书生私了奔,彻底消失在人海。
“她极擅长做香,是天生的制香女。蔷薇花露本是西域独有,可她能配比出类似的味道。”刘万里絮叨。
“我即使得了香方,做出的也不是那个香调。而金玲花露却是只有她配得出来,连方子都不曾给我……”
“我太久,太久没有再闻到她了……还有这栀子香帕,只有她才会费心力薰这个。”
记忆中的玉奴停留在十几岁的光景,迤逦身后逐香风,慢回娇眼笑盈盈。
“她走以后,刘家香铺便不做花露,只做合香了……”
刘万里讲完,神态又恢复到日常的古板。
杨烟一时也不知他念念不忘的究竟是苏盈,还是过去的花露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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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鼓起勇气道:“行老,干娘已经因病离世了。”
刘万里怔了半晌,没有再流泪,似乎那点儿可以张扬出来的青春遗憾已经倾吐完。
但总有什么绕在那里,到了一定年纪,以为已经做好了什么都陆续失去的准备。
但在失去的瞬间,还是会觉出不能呼吸的憋闷钝痛,只能自个儿消化,却不能向谁再诉了。
“行老,您大可以放心。干娘的技艺没有失传,只要我在,那些香气也都会在。”她笃定道。
“早知如此,该把你招来给我家铺子制香了。”刘万里终于叹息,“悔之晚矣。”
杨烟笑了笑:“能看出来您是真爱香,那天下香门皆是一道,又缘何分你的我的?刘家铺子还是闻香轩的?”
“市井百行造出万物,也皆是死物,到底不过是给大家用的。但人是活的,因为生命有限才要传承。后代继续精进,技艺便永远是活的,超出我们的生命十倍百倍。”
“不如把目光从一个铺子上跳开去,放眼到整个行当。只有行业兴盛,香门才能一直传下去。那您和干娘,以后也包括我,一生的努力才不会白费。”
刘万里垂眸良久才伸手握住了杨烟的手:“干手艺行当的,最怕后继无人。老夫即将半百,近来也常思及此事。”
“我十岁学徒,从父辈手上接过家业,二十多年兢兢业业未敢松懈。百岁之后,谁又知铺子命运如何?杨掌柜虽是女子,青出于蓝,看得比我长远。”
“都是干娘教得好,是她不问出身授艺于我。而她到底也是得了您的恩惠,如此说来,您于我也是师父。”
杨烟说着要下跪,又被刘万里一把拉了起来。
刘万里瞧着这青春正好的小姑娘,才想起什么,询问:“姑娘已婚配否?我家四郎——”
话没说完,小厮已呼号着奔过来:“老爷,不好了!”
——
杨烟还未到乐事街便已闻到一股驳杂浓香,回到闻香轩时,只看到一地狼藉。
甘姐儿先是扶起架子,又提着灯笼四处寻着未碎的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