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
当小厮来向刘万里通报时,他正躺在床上昏睡。
从闻香轩回来后他便像失了魂儿,囫囵吞了两口饭就直接上了床。
妻弟陆文秉来找他,看他半死不活的,寻思定是在闻香轩受了气,那矮猢狲忒不是个东西。
当下纠集了香铺里十余个帮工打杂拿了棍棒长刀要往闻香轩闹事。
浩浩荡荡出刘家香铺门时和两名女子碰巧擦肩而过。
却也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
杨烟自然也不知那些已热到半裸脊背的男人是去找自己算账的,只带着甘姐儿去敲刘家香铺的门。
她是来还这茬债的。
香铺尚未放门板歇业,跑堂小厮听说是闻香轩的掌柜,顿觉不妙,连忙去向刘万里通报。
刘万里从床上坐起来,还在恍惚着,先是听到杨烟来拜访,心里猛然一惊,终于提起了精神。
后又听到陆文秉已经去砸闻香轩了,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从床上跃起,腿脚麻利得如同廿几岁青年,叫小厮带几个人赶紧去把陆文秉薅回来。
小厮抬脚要走,他又叫住:“慢些也无妨。”
附耳交代小厮几句才放人离开。
安排完这些他才发觉已在气喘,到底岁月不饶人。
他被侍女扶着慢悠悠走到待客的堂屋,杨烟和甘姐儿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到他来,杨烟连忙过来搀扶:“行老,打扰您休息了。”
刘万里摆了摆手,坐下顺了顺气才想问点什么,偏偏话到嘴边卡在了那里。
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二十几年了,许多事情都遥远得如同前世。
杨烟向前来行礼,摘了面纱,将身份和“御用”金牌一事解释一通,无外是为谋生计,被皇后看中,给她向圣上求的云云。
“也能给香行增添个光彩,但和您铺里的金牌自是不能同日而语的。闻香轩以后定遵守行当规矩,我也惟您马首是瞻。”
她表了表决心,抬眼去探寻刘万里的神情。
本以为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却不曾想刘万里竟落了一把老泪。
不至于吧,这么感动?
杨烟有些不知所措。
“行老?”她试探询问,又递了帕子给他拭泪。
而嗅到栀香帕子上的味道,他的泪却像决堤了的丝线。
“小……玉奴可还好?”抽噎了一会儿,刘万里才问。
“玉奴?”杨烟迷惑。
“谁教你薰帕子的?白日里的金玲花露又是从哪儿学的?”
杨烟似乎明白了。
第一次来香药行时她就寻思过,苏盈当年是否是在刘家香铺学的制香?
也许真的是?
“我跟干娘学的,她也是我师父。但她不叫玉奴,叫苏盈。”
见平日一板一眼的男人哭成这样,不像有诈,她一五一十回答。
“苏盈?”刘万里瞳孔一震,“怪不得找不着她了,竟连名字也改了。”
“您认识我干娘吗?她说她曾是京城香药行的制香女。”杨烟起身给刘万里倒了碗水,又叫甘姐儿关了门去外边等。
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俩对坐桌前,刘万里才道:“他是我的小玉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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