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异象(5)

村长的石头屋子低矮,却像一头蛰伏的兽,沉默地压在村子中央。 屋门紧闭,将微弱的晨光隔绝在外。炭盆里的火苗不安分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黑影,映着屋里几张同样心事重重的脸。

李铁闷着头,把搜山见到的怪事一五一十倒了出来,干巴巴的,没半点花哨:“……就那样,邪性!那石头,跟被啥玩意儿舔过似的,溜光水滑!狼崽子们碎成渣渣,血点子飞得规规矩矩,树凹进去个坑,可找不见半点能砸能撞的玩意儿!脚印?毛都没一根!那‘东西’,像……像钻地里跑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满是解不开的疙瘩。

王顺缩在李铁身后,脸白得像刚刷的墙皮,想起村长那句“扒皮”的警告,裤裆里都发潮。他嘴唇哆嗦着,想添点啥,又怕说错话,到底只憋出个苦瓜脸,把嘴闭得死紧。

村长老脸埋在炭盆腾起的热气里,半晌没吭声。屋里静得吓人,只有柴火噼啪作响,砸在每个人心坎上。

“邪乎……真他娘的邪乎……”村长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子扫过三人,“‘干净’得让人心尖子发颤,‘乱’得又没个章法……找不到‘蹄子印’,那些怪,都像是……从那个点自个儿‘崩’出来的?” 他依旧没点破那个“点”,但屋里的空气又往下沉了一截。

李铁重重一点头,指节捏得咔吧响:“村长,理不通啊!那场面,活脱脱像……像一捆炮仗塞进狼肚子里炸了!可炮仗呢?连个捻子灰都摸不着!” 他心里的憋闷和不解,快从嗓子眼儿里拱出来了。

村长的眼风扫向罗大山。罗大山木头桩子似的杵着,脸灰败得像灶膛里的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把他整个人都冻僵了,只剩下眼珠子死死盯着地面,仿佛那泥地能钻进去躲着。他痛苦地把脸埋进粗糙的手掌里,肩膀垮得像塌了架。

“王顺!”村长突然点名,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扎得王顺一哆嗦。“你小子,眼毒,嘴也快。今儿瞧见的,听见的,嚼碎了,咽进肚肠最底下!管好你那张破嘴,更管紧你屋里头那个婆娘!要是有一丝风……漏出去……” 后面的话没出口,但那眼神比三九天的冰溜子还瘆人。

王顺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赌咒发誓的话带着哭腔滚出来:“村长!天地良心!我王顺要是漏半个字,天打五雷轰!烂舌根!下油锅!这事儿烂肚里,烂成粪肥!” 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村长看。

“嗯,回吧。”村长挥挥手,王顺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窜了出去,冰冷的空气灌进肺管子,他才觉出后背的冷汗早把衣裳溻透了。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上,把石屋里的沉重又捂严实了几分。

村长拄着拐棍,挪到门边,对着外面低语几句。不多时,门轴又响了,张老头佝偻着背,被引了进来,一股子熬糊了的草药味儿也跟着钻了进来。

他浑浊的老眼在屋里几人身上溜了一圈,最后停在村长那张沉得能拧出水的脸上。他没吱声,默默蹭到炭盆边,伸出枯树枝似的手烤着,脸上还是那副刚从坟圈子里爬出来的晦气色。

“老张头,”村长把最后一丝门缝也关死了,屋里的空气粘稠得像胶水,“这里没外人。把你肚子里的秤砣,倒出来。尘娃子……那身子骨,到底还压着多少‘不对’?”

所有的眼珠子,一下子全钉在了张老头身上。罗大山猛地抬起头,脸上涕泪糊成一团,眼里又是怕又是求,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