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相碰,清脆一声。
他们喝得不多,但都醉了三分。不是酒劲,是太久没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只为了活着而干杯。
闻人烬趴在桌上,脸颊泛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明天……我要睡到太阳晒屁股。”
“你昨儿就说了这话。”陈九黎笑骂,“结果天没亮就爬起来画符。”
“这次是真的。”她嘟囔,“我要梦见沙滩、海浪、冰镇椰子……还有不会说话的帅哥。”
沈照望着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微微颤动。她不再需要靠通幽骨感知气流,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听着——风的走向,呼吸的节奏,屋檐下那只麻雀的啄食声。
“这里很安静。”她说。
“以后会更安静。”陈九黎靠在椅背上,闭眼,“鬼少了,案子也会少。”
“那咱们干嘛?”闻人烬抬头,“总不能真开个修伞铺子吧?”
“我爹的铺子本来就是修伞的。”他睁眼,笑,“但我可以兼营驱邪、看风水、捉小三——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沈照轻哼一声:“你上次给人捉小三,差点被当成小三抓走。”
“那是误会!”陈九黎猛拍桌子,“那女的非要说我长得像她梦里的初恋!我能怎么办?”
闻人烬笑得直打嗝。
笑声落下去后,屋里又静了下来。
供桌上的桂花酿还在,信纸压得稳稳的,新来的法器静静躺在箱中。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小孩追打嬉闹,谁家在炒菜,油烟味顺着窗缝钻进来。
陈九黎忽然起身,走到门边,把油纸伞立在墙角。伞面上的破洞还在,阳光从洞里漏下来,在地上打出几个小圆斑。
他抬头看了看那面红布旗。
风吹着,金纹在午后阳光中一闪一闪。
沈照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这一次,我们是真的回家了。”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闻人烬还在桌上趴着,眼皮打架,嘴里含糊不清:“明天……谁都不准叫我起床……”
陈九黎走回去,给自己又倒了半杯酒,没喝,只是捏着杯子,看着两个女孩。
一个靠着窗,一个伏在桌,都像终于找到窝的猫。
他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是心。
这场仗打了太久,久到他几乎忘了,日子原来可以这样过——不用算阵眼,不用盯鬼影,不用在生死簿上划名字。
他只是陈九黎。
一个会修伞、爱喝酒、嘴贱手快的男人。
而现在,他的侦探社还在,兄弟还在,姐妹还在。
够了。
他举起杯,对着空气又碰了一下。
“老王,谢了。”
屋外风起,吹得红布旗猎猎作响。
门边的守宅铃,轻轻晃了一下,却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