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就在那颗来自敌人阵地的、惨白的照明弹映照下,以一种毫不浪漫的方式,粗暴地闯入了历史。而它带来的第一份“礼物”,便是登峰造极的严寒。
一月的阿图瓦,仿佛被浸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冰块铸造的模具之中。
风不再是风,而是无数把无形而锋利的冰刀,贴着地面席卷而过,搜寻着任何敢于暴露在外的生命气息。
天空终日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的沉闷,太阳即便偶尔穿透云层,也只是一个苍白无力的光斑,吝啬地洒下毫无温度的光线。
气温持续骤降,跌破了士兵们认知的底线。战壕壁彻底冻得像混凝土一样坚硬,镐头砸上去只会迸溅出几点火星。
泥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颗粒状的、如同沙砾般的冻土,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连无人区里那些尚未完全冻结的泥潭,表面也结了一层不牢靠的薄冰,下面是致命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泥沼。
战斗,在这种天气下,似乎变成了一种次要的威胁。
一个新的、更沉默、更无孔不入的敌人,成为了士兵们每日必须面对的主宰——冻伤。
冻伤减员开始以一种稳定而恐怖的速度,悄然超过战斗减员。起初只是脚趾或手指末端失去知觉,变得苍白、僵硬。士兵们起初并不在意,甚至觉得这种麻木比疼痛更容易忍受。
但很快,无知无觉中,组织开始坏死,颜色转为青紫,甚至发黑。当疼痛再次袭来时,那已经是深入骨髓的、如同被烧红的铁钎不断穿刺的剧痛。
担架兵往返于前线和后方简陋的包扎所之间,运送的不再仅仅是枪炮造成的伤员,更多是因冻伤而扭曲变形的肢体。
截肢,成了战地医生在这种条件下,对此唯一能做的、残酷的“治疗”。
锯子切割骨骼的声音,和伤兵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惨嚎,成为了后方另一种形式的“背景音”。
药品,尤其是预防和治疗冻伤的药品,奇缺。纱布、消毒剂、止痛药……所有的一切都优先供应给战斗伤员。
而这些“自己冻伤自己”的士兵,往往只能得到最简陋的处理,然后被判定为“非战斗减员”,运往更后方,或者,等待死亡。
卡娜的状况令人担忧。
圣诞节前后的那场低烧,并未像希望的那样彻底退去,而是在这极寒的催化下,转为了一种持续不断的、深藏在胸腔内部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