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把终端放在桌上,手指还在讲台边缘敲了两下。掌声已经散去,人群开始挪动椅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人低头翻笔记,有人张望想找熟人搭伙,也有几个人站在原地不动,像是不知道该往哪去。
他站起身,朝最近的一组人走去。那桌坐着四个维修组的成员,正互相推让谁先开口。空气有点僵。
“你们卡住了?”陈浩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我刚讲完自己的黑历史,现在轮到你们吐苦水。”
其中一人苦笑:“不是不想说,是怕说了也没人懂。”
“那就换个问法。”陈浩靠在椅背上,“别聊感受,太虚。就说——你最想保住的一个瞬间是什么?哪怕跟文化没关系也行。”
那人想了想:“上个月夜班,我在通风管旁边听到有人弹吉他。声音很小,但能听出来是老歌。我没去找是谁,就坐在那儿听了十分钟。那时候觉得……这地方还能喘气。”
旁边的人接话:“我记得到食堂打饭时,窗口阿姨偷偷给我多舀了一勺菜。没说话,就是冲我眨了下眼。那一餐吃得特别踏实。”
“我是在档案室翻旧照片,”另一个轻声说,“看到二十年前基地刚建成时,一群人站在空地上笑。衣服破破烂烂,脸都晒脱皮了,可眼睛亮得吓人。”
陈浩听着,忽然笑了:“你们发现没有?这些事都没进报告,也不算成绩,但它就是让人愿意留下来的理由。”
他站起来,顺手抄起墙边的标记笔,在白板上写下几个词:声音、眼神、笑容。
“把这些攒起来,不比搞一场演出实在?”
其他小组见状也开始动了。有人主动提问,有人拿纸笔记录,原本松散的讨论慢慢聚成了几个中心点。
娜娜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检测到关键词重复率上升,‘日常’‘微小’‘被忽略’出现频率最高。建议归类为‘非正式文化痕迹’。”
苏珊从另一头走过来,手里捏着速写本:“我觉得可以分三块——我们到底要做什么?是把这些人记得的事存下来?还是让更多人也能经历这些?或者干脆自己创造新的?”
她把本子摊开,上面画了几栏:记录、创造、传承。
卡尔蹲在音响后面整理线缆,抬头说:“问题不在做什么,而在怎么做才能不断。我们现在是一拍脑袋搞一次活动,下次再想办,人散了,劲儿也没了。”
“所以需要节奏。”陈浩接过话,“像心跳一样,定期来一下。比如每个月定个主题,让大家提前准备。这个月叫‘老物件月’,下个月叫‘手艺周’,谁有东西能讲,就上台说五分钟。”
“不只是讲。”苏珊补充,“还可以交换。我把速写本传下去,每个人画一笔,最后变成一本集体创作。或者录音,录一段自己最喜欢的背景音——泡面咕嘟声也好,扫地机器人拐弯的提示音也行。”
娜娜立刻回应:“资料库中有类似案例。火星前哨站曾发起‘声音地图计划’,收集所有生活区的环境音频,用于心理干预治疗。参与者焦虑指数下降百分之二十三。”
“你看,”陈浩指着她说,“机器人不说废话,一出手就是数据。”
有人笑出声。
但很快,一个声音冷了下来:“说得热闹,可这些事占时间。生产任务怎么办?我们不是来搞文艺汇演的。”
说话的是后排一个技术员,手臂交叉抱在胸前,语气不重,但意思明确。
“那你晚上睡觉也占时间。”陈浩没急着反驳,“不如把床拆了,让大家站着休息,省下的时间全去干活,效率翻倍。”
全场愣了一下,接着爆发出笑声。
那人皱眉:“我不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