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医生终于抬头,对上前妻空洞的眼睛,轻轻摇头宣告了李澄心的死亡。
可是在李忘川乃至李澄心的虚幻之魂的眼中,甚至在他的儿子眼中,这不是宣告死亡,而是宣告:“当下”已不在此处。
儿子突然挣脱表哥的手,冲到床边,把小脸贴在父亲胸口。他听不见心跳,只能听见活塞的“嘶——呼——”,像黑骰在井底旋转。
可就在贴上去的一瞬,呼吸机波形突然自己变了一次,不是医生调节,也不是机器故障,而是一条极细、极短的自主呼吸触发,像黑烟被风吹回,在绝对的“无”里,偷偷写下一个“我”。
那呼吸轻得几乎不存在,却足以让黑骰八合为一,“嗒”地一声,落在李忘川或者已无“川”仅有“忘”**的掌心。
奇迹终还是没有出现,当病床上的李忘川被盖上白布的那一刻,李澄心仿佛终于脱离了这个世界,缓缓的飘荡,去与李忘川汇合。
不过,李忘川此时却感觉到第八劫倒计时已然来临,无论是在绝对安静的病房,还是在绝对无光的深渊,亦或是生机盎然的乾坤世界中,同时响起。
嘀....无音之嘀,比有声更冷,比无光更黑。
黑暗刚合拢,碧绿便从缝隙里溢出来,不是青草,不是春水,而是铜锈与尸水混合的冷绿,像医院走廊尽头,那盏“安全出口”灯在暴雨夜里的反光。
灰雾随之升起,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只有旋涡。
旋涡里,时间被拧成麻花,方向被揉成纸团,形体被压成薄片。李忘川“站”在旋涡中央,如果“站”还有意义。他的脚下一无实地,头顶一无天空,前后左右一无所有,只剩灰与绿的交替。
李澄心来了,问也来了。
不是声音,而是期望破灭时的负压:“你可愿不再眺望未来?当混沌吞尽最后一丝‘期望’,你将与世界同寂同醒。不为生灵,不为神只, 只是世界本身, 痴念至此,归于永恒。”
每“字”落下,便有一朵碧绿火花在雾中绽开,火花中心是空洞,像被烟头烫穿的胶片,边缘卷曲。
李澄心和李忘川相视无言,眼前却映现了未来的画面:
儿子十八岁的成人礼,他站在台下鼓掌,却无人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