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起来,”他抓起一把金瓜子洒向水面,”赏他们棺木。”
随驾的史官连忙提笔记录,却见皇帝突然夺过朱笔,在《开河记》稿本上批注:“正月丁丑,赐运河义役棺椁三百具。”史官看着河面上零星浮尸,握笔的手僵在半空。
入夜后,杨广独自站在船尾。月光把运河照成一条银鳞巨蟒,他恍惚看见水中有两个自己: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在并州督军,正给冻伤的老卒包扎;另一个戴着十二旒冕,把劝减徭役的奏折扔进火盆。
“陛下,扬州进贡的琼花到了。”宦官捧着水晶罩里的异卉跪在身后。他抓起那株雪白的花团砸进河水,看着花瓣被漩涡吞噬,突然神经质地大笑:“传旨!命沿途三百里内所有寡妇明日岸边跪迎,朕要她们给运河哭出点人气!”
更鼓声里,他伏在案头给宇文述写密诏,一滴墨汁在“诛九族“的“诛“字上晕开,恰似当年母后裙摆溅上的药渍——那是他给病中父皇喂参汤时故意失手打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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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五:镜中人
三更的梆子声漏进寝殿时,杨广正被铜镜里伸出的手扼住咽喉。他看见二十四岁的自己从镜中爬出来,粗麻孝衣上沾着仁寿宫的檀香味,那双他曾引以为傲的丹凤眼里,盛着化不开的墨色。
“陛下?”值夜宫女的声音刺破幻象。
冷汗浸透的寝衣贴在脊背上,杨广抓起案头凉透的参茶泼向铜镜。水痕顺着鎏金镜框蜿蜒而下,把那张浮肿的脸割裂成无数碎片。他忽然想起开皇十八年的雪夜,也是这样对着铜镜练习悲痛的神情——那日传来太子杨勇被废的消息,他必须让眼泪在跨进大兴殿前准时坠落。
“来人!更衣!”
丝绸摩擦声惊醒了守在外间的萧皇后。她提着宫灯进来时,正撞见皇帝用匕首刮擦镜面,金粉簌簌落在蟠龙纹地毯上。”这镜子照得人面目可憎。”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当年在晋王府,母后赐的湘妃竹屏风可比这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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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忽然定在镜框某处。那里嵌着半枚褪色指印,是杨广第一次穿戴衮冕时留下的。彼时先帝刚咽气,他颤抖的手指按在镜面低语:“终于不用吃素斋了。”
此刻那枚指印正在烛火中泛着幽光。
“陛下,让司宝司换面新镜可好?”萧氏伸手要扶,却被猛地甩开。杨广的指甲掐进她腕间,像当年在东宫偏殿掐住告密宫女的脖子:“你也觉得朕面目可憎?和那些在运河工地上嚼舌头的贱民一样?”
铜漏里的水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