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山灯草记:苗疆医韵传千古(上卷)

接下来的几天,沈敬之天天来岩爹家。他看着阿瑶的变化:第一天,阿瑶的咳嗽轻了些,痰不黄了;第三天,阿嫂说娃娃听见火塘边的猫叫,会转头看了;到了第七天,沈敬之亲自拿了个铜铃,在阿瑶身后摇——阿瑶猛地回头,伸手要抓铜铃,眼里满是惊喜!

“真通了!”沈敬之忍不住惊叹,他凑到阿瑶耳边,轻声说“阿瑶乖”,阿瑶居然笑了,还喊了声“叔叔”。沈敬之看着岩爹手里的灯草,又想起自己读过的医书,忽然觉得脸上发烫:“老丈,是我浅薄了。书里没写的,不代表没有;中原医理讲的,跟苗疆的理,原是通着的。”

岩爹递给他一颗晒干的灯草果实:“不是通着,是都是从日子里来的。中原的大夫看的是城里的病人,我看的是山里的娃娃,病不一样,药的用法不一样,可‘治堵通窍’的理,是一样的。”沈敬之接过果实,放在手心,觉得这颗小小的果实,比书里的墨字还沉——他掏出纸笔,把岩爹说的灯草用法、配药的方子,还有阿瑶的病案,都记在了本子上,字里行间,没了之前的怀疑,多了几分敬佩。

上卷·第四回 岩爹授徒传心法 灯草藏春续医缘

雪化的时候,岩爹收了个徒弟,叫阿木。阿木是寨里的孤儿,跟着岩爹采了三年药,识得不少草,却唯独没学过“治病”——岩爹说,治病不是识草,是“懂人”,要等阿木能看出草的“脾气”,再教他。

开春的第一天,岩爹带着阿木去山坳的药坪。此时的灯草刚冒新芽,绿茎顶着嫩红的萼,像刚睡醒的娃娃。岩爹蹲下来,指着灯草的根:“你看,灯草的根扎得浅,却能吸山里的凉气,所以性凉;茎是空心的,能通气,所以能通窍。”阿木摸了摸灯草的茎,果然是空的,他想起之前岩爹说的“通听路”,忽然明白了:“师父,这草的样子,就藏着治病的理?”

“对喽!”岩爹很高兴,“草的样子、气味、长的地方,都是它的‘话’,你得听明白。比如灯草长在向阳的坡地,却喜湿,说明它能‘聚凉’;红萼裹着果实,说明它能‘藏气’——这些话听明白了,才能用对药。”阿木点点头,把岩爹的话记在心里,还特地在药坪边做了个记号,每天都来看看灯草的长势。

没过多久,寨里的阿婆带着孙子阿牛来求医。阿牛是前几天在山里玩,淋了雨,发了高烧,烧退了就听不见了,还总说耳朵里“嗡嗡”响。岩爹让阿木先诊断。

阿木学着岩爹的样子,先摸阿牛的脉,脉跳得快,像山里的溪流;再看舌苔,黄中带白,有点腻;翻开耳朵,耳内有点红,却没渗黄水。“师父,这是热毒裹着‘寒’?”阿木犹豫着说,“淋了雨,寒邪进了身子,又化成热,堵在耳朵里?”

岩爹点点头,眼里满是欣慰:“没错。这娃娃是‘寒包火’,不能只用凉性的灯草,得加点‘温性’的药,把寒邪散了,热才能清出去。”他从药柜里拿出“紫苏叶”——那是去年冬天晒干的,叶子紫得像葡萄,性温,能“解表散寒”。

岩爹让阿木捣药。阿木按照岩爹的吩咐,把紫苏叶捣成粉,和灯草果实泥按一比三的比例混合,加了点温水。捣的时候,阿木特意注意力度,不像之前那样猛,而是轻轻碾——他记得岩爹说过,温性的药要“柔”,不能把气散了。

给阿牛敷药时,岩爹让阿木动手。阿木的手有点抖,怕敷得太深伤了阿牛,又怕敷得太浅没效果。岩爹在一旁指导:“手指要轻,药泥要薄,刚好盖住耳道口就行,就像给娃娃盖薄被,不冷不热才舒服。”阿木照着做,敷完后,还仔细擦了擦阿牛耳周的药渍。

接下来的几天,阿木每天都去阿婆家。他给阿牛换药用,还按照岩爹的嘱咐,让阿婆给阿牛煮紫苏水喝。第一天,阿牛说耳朵里的“嗡嗡”声小了;第二天,阿牛听见阿婆喊他吃饭,会答应了;到了第五天,阿牛能听见远处的芦笙响,还跟着节奏拍手!

阿婆拉着阿木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阿木,你跟你师父一样,是苗寨的好大夫!”阿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向岩爹,岩爹正站在院子里,望着山坳的灯草坪,眼里满是笑意。

晚上,火塘边的柴火很旺。岩爹把自己用了几十年的药臼递给阿木:“这药臼,是我阿娘传我的,现在传给你。记住,治病不是为了‘神’,是为了‘人’;药不是‘神草’,是山里的馈赠。咱们苗家的医理,没写在书里,写在山里,写在娃娃的笑里。”

阿木接过药臼,臼壁上还留着灯草的清苦香。他看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白天在药坪看到的灯草——新芽已经长到半尺高,红萼像盏盏小灯笼,在月光下晃着,似要把山里的夜,都照得亮堂起来。

沈敬之之前留下的本子,岩爹让阿木收着。阿木翻开本子,里面记着阿妹、小石头、阿瑶的病案,还有沈敬之写的批注:“苗疆医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实乃中华医宝。”阿木摸着那些字,又看了看手里的药臼,忽然明白:师父说的“口传”,不是忘了记,是要先懂了,再记;沈先生说的“文献”,也不是死的,是要跟着日子变的。就像灯草,年年长,年年用,治的病不一样,用法也不一样,可那“通堵解厄”的理,却能传一辈又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