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畦新藚记》上卷

云游僧喝了茶,果然觉得暑气消了大半,赞道:“好茶!清而不淡,润而不腻。”了尘法师道:“这茶的妙,在泽泻懂水性。你看这庵堂的水,从山上来,经浅塘,润了这草,草又入了茶,水的性子,草的性子,人的性子,混在一处,就是禅。”

这年夏天,岭南湿热,山里不少人得了“湿热黄疸”,皮肤眼睛发黄,小便像浓茶。了尘法师让明心多采些泽泻,配上茵陈、栀子,做成药包,分发给山民。“茵陈是治黄疸的君药,像庙里的钟,要敲得响;泽泻是臣药,像钟后的回响,把湿邪往外出;栀子是佐使,像敲钟的人,引着药性往该去的地方走。”他解释这“君臣佐使”的道理,“草木也讲规矩,就像僧人的戒律,守着规矩,才能成事。”

山民们用这药包煮水喝,黄疸渐渐退了。他们感念琉璃庵的恩情,来帮忙修缮庵堂,看着那畦泽泻,都说:“这是菩萨送来的仙草。”了尘法师只是笑笑,他知道,这不是菩萨送的,是人与自然相守的本分。

第四回 秋露凝香 诗心暗种

白露过后,罗浮山的早晚添了凉意。泽泻的叶片边缘开始泛黄,像被秋霜描了道边,但球茎却长得格外饱满,埋在土里,像藏了一夏天的月光。

了尘法师让明心小心挖出几株,抖掉泥土,剥去外皮,雪白的球茎在阳光下泛着玉的光泽。“这是‘秋收’的意思,”他对明心说,“叶子把力气都给了根,就像咱们修行,把向外的心思收回来,滋养本心。”他们把球茎晒干,储存在陶罐里,留着冬天用。

有个赶考的书生,路过琉璃庵避雨,淋了秋雨,发起寒热,浑身酸痛。了尘法师用晒干的泽泻配桂枝、白术,煮了碗药汤给他喝。“你这是风寒夹湿,”他说,“桂枝发汗解风寒,白术健脾挡湿邪,泽泻利水把湿邪送出去。”书生喝了药,出了身汗,果然舒服多了。

他在庵里住了两日,每日看那畦泽泻,看老藤缠着古榕,看了尘法师在竹棚下打坐,忽然诗兴大发,在庵壁上题了两句:“古藤锁静庵,新藚带秋烟。”了尘法师见了,点头道:“这诗懂庵里的意思。”书生叹道:“法师这里,连草都带着禅意。我读了十年书,竟不如这一畦泽泻活得明白。”

了尘法师送他一包干泽泻:“路上若再遇湿邪,就用它煮水。读书要通世理,用药要懂物性,原是一个道理。”书生接过泽泻,觉得这包草药比金银还珍贵。他不知道,多年后,自己会在某个雨夜,想起琉璃庵的泽泻,想起那句没写完的诗。

秋深时,了尘法师在泽泻畦边立了块小木牌,上面刻着“生生不息”四个字。风吹过,木牌轻轻晃,泽泻的枯叶落在牌上,像给这四个字盖了层秋的印章。明心问:“师父,这草明年还会再长吗?”了尘法师望着远山:“只要这塘水还在,这泥土还在,它就会再长。就像这禅,只要有人心里想着,就永远不会灭。”

(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