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远凑近看,手稿上画着麻黄的样子:茎秆直立,节间分明,根须像乱麻。旁边注着一行小字:“采时须候日中,气足;阴干须避烟火,恐失辛温之性。”这和他祖父传下的《药法》手抄本上的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老秀才,您说这方志上的字,怎么和《神农本草经》里的‘麻黄主中风,伤寒头痛’对得这么准?”秦仲远摸着纸页上的墨迹,那墨迹已经发暗,却透着股执拗的劲儿。
老秀才从书箱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神农本草经》,纸页薄如蝉翼。“你看这书,传了两千年,就像渭水的源头,从秦岭流到关中,一路纳了多少支流?”他指着《陕西通志》里“麻黄汤治伤寒”的记载,“张仲景在南阳写《伤寒论》,可关中风寒比南阳烈,咱们的祖辈就照着书里的法子,加了点生姜,减了点桂枝,照样管用,这就叫‘经方本地化’,最后修志的先生把这些记下来,就成了方志里的字。”
正说着,藏书楼的杂役跑进来,说自己淋了雨,浑身疼,怕是要犯伤寒。秦仲远摸了摸他的脉,笑着对老秀才说:“正好,让您看看这‘方志里的药’怎么治病。”他从药箱里取出麻黄、桂枝,又加了片生姜,“《伤寒论》说‘温覆取微似汗’,咱们关中人怕冷,得多盖层被子,就像给麦苗盖层粪,能助着药力往外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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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役喝完药,裹着被子躺在藏书楼的长椅上。秦仲远看着窗外的阳光照在《陕西通志》的手稿上,忽然觉得那些字活了过来,麻黄的茎秆从纸页里长出来,根须扎在《神农本草经》的字缝里,枝叶却在关中的土地上舒展。他想,所谓“经典”,不是锁在书里的死字,是能跟着水土走,跟着病痛变,最后被方志记下来的活法。
第三章 秦岭药语:根叶辨阴阳
入夏的暴雨冲垮了进山的路,却冲来了个采药的老汉。老汉背着半篓麻黄根,裤脚沾满泥浆,一进药铺就喊:“秦掌柜,这根能换钱不?《神农本草经》说它能‘止汗’,我婆娘虚汗不止,用这根煮水喝,好了大半。”
秦仲远接过麻黄根,根须粗壮,呈深褐色,断面有细密的纹理。他想起《伤寒论》里只说麻黄茎发汗,没提根的用处,可《陕西通志》的“药产篇”里却写着:“麻黄根,关中多有之,性涩,能敛汗。”这和老汉说的一模一样。
“您这根采得正是时候,”秦仲远称了根的重量,又抓了些五味子,“现在是夏至,麻黄根里的‘敛气’最足,就像关中的土墙,夏天能挡住暑气,冬天能留住暖气。只是单用根太涩,加点五味子,酸甘化阴,能帮着收,还不伤津液。”
老汉临走时,秦仲远让他带了本《神农本草经》的手抄本,“您看这上面写的‘麻黄根主自汗’,和您用的法子是不是一样?”老汉捧着本子,眯着眼看了半天,忽然笑了:“俺不认字,可俺爹说,这草的根和茎是俩脾气,茎往上长,爱热闹;根往下扎,喜安静,就像村里的老汉和小伙,各有各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