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湿漉漉的田埂,芎苗的羽状复叶上挂着水珠,叶片边缘的锯齿沾着泥,却掩不住那股子冲劲。阿蘅掐下一片嫩叶,指尖立刻沾了辛香,那香气不似薄荷的凉冽,也不似生姜的燥烈,是温温的、带着穿透力的香,像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能钻进潮湿的缝隙里。
“辛温无毒,果然不假。”她想起王如鉴的诗句,将叶片凑近鼻尖,这香气顺着鼻腔往下走,竟让她自己因连日操劳而发闷的胸口松快了些。祖父曾说:“草木有魂,川芎的魂在‘动’——能让停滞的气活起来,让瘀结的血走起来。”她看着芎苗的根须在湿土里舒展,虽深埋地下,却隐隐透着向上的劲,正如它的药性,能从血中透出气来。
走到药圃深处,阿蘅发现几株川芎的茎秆上缠着菟丝子。那菟丝子是去年秋末留下的,黄色的藤蔓像细线般绕着芎茎,却没让芎苗枯萎,反而让其叶片更显油绿。“这倒奇了。”她记得祖父说过“七情”中的“相使”——一种药能助另一种药发挥功效。难道菟丝子能助川芎行气?她小心地将缠有菟丝子的芎茎剪下一段,打算回去试试。
回到药庐,她先取新鲜芎叶,洗净后与红糖同煮。水沸时,辛香混着糖的甜,飘得满室都是。她端给阿秀:“趁热喝,喝的时候慢慢揉小腹,让气跟着汤走。”阿秀捧着陶碗,小口啜饮,那汤入喉时,辛甜交织,一股暖意从喉咙滑到胸口,又缓缓沉到小腹,原本硬邦邦的小腹竟渐渐软了些,疼痛也轻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回 芎叶初解气滞结 配伍方显七情妙
阿秀喝了三日芎叶红糖汤,小腹的坠痛减轻了,脸上也有了点血色。但阿蘅知道,这只是治标,要通经活血,还得用川芎根。她从药柜里取出陈放三年的川芎,那根已呈深褐色,断面的油点凝成了琥珀色的颗粒,辛香比新挖的更醇厚。
“阿秀的瘀结深,得用这老川芎。”阿蘅取三钱川芎,又抓了二钱当归,一钱桃仁,放入陶罐。陈婶在旁看着:“当归是补血的,桃仁是去年秋收的,你把它们掺在一起,不怕药性相冲?”阿蘅一边添水,一边解释:“祖父说,川芎行气为‘君’,当归补血为‘臣’,两者‘相须’,气行则血行,血充则气畅;桃仁能破血逐瘀,是‘佐使’,助川芎通瘀,这便是七情里的‘相使’。王如鉴先生说川芎‘气分行来在血中’,正需当归引它入血分,不然光行气,血跟不上,怕是徒劳。”
陶罐在炭火上煨着,药香越来越浓,那香气沉郁厚重,像陈年的酒,能渗透筋骨。阿蘅给阿秀服下,不过两日,阿秀的月信便来了,虽量少色暗,却总算通了。她又调了方子,减桃仁,加白芍,让川芎行气而不耗血,当归补血而不滞瘀。不出半月,阿秀已能下地干活,脸色也红润如初。
这边阿秀刚好,李三郎又来求医。他髋骨的瘀青虽消了些,却仍肿着,动一下就疼。阿蘅看他伤在筋骨,便取川芎根与独活、牛膝配伍。“川芎行气活血,独活祛风胜湿,牛膝引药下行,专走筋骨。”她将药渣敷在患处,再让李三郎喝药汤。那药汤辛中带苦,却后劲十足,喝下去不多时,患处便觉得暖暖的,肿痛渐渐缓解。
有村民好奇:“阿蘅,你这方子怎么换来换去?有时加当归,有时加独活?”阿蘅指着药圃里的芎苗:“草木有性,人也有性。阿秀是气血不足,得补着通;三郎是外伤瘀阻,得赶着通。就像芎苗,春叶清透,适合轻症;秋根沉厚,能攻坚;配伍不同,药性也跟着变,这便是‘药无定方,合宜则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