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晚辈来探望,见他对着药畦出神,笑问:"公为何总对这川芎情有独钟?"苏轼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却清晰:"这药陪我走了大半生,从蜀道到关辅,从汝水到黄州,再到海南的烟瘴之地,它从没变过——根是根的样子,香是香的味道,不像我,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他摘下片川芎叶,放在鼻尖轻嗅,辛香依旧,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却笑了,"你看,它还认得我。"
病中,苏辙来看他,兄弟俩坐在药畦边,看着蓝紫色的川芎花在风中摇曳。苏辙说:"兄当年写'犹不失芳甘',如今看来,这'芳甘'不仅在药里,更在兄心里。"苏轼点头,握住弟弟的手,那双手也布满了老年斑,却像年轻时一样温暖:"草木比人活得明白,不争高下,只问本心。我这一辈子,写了不少诗,做了不少事,到头来,倒不如这川芎,活得纯粹。"
弥留之际,他让家人取来些晒干的川芎,放在枕边。药香萦绕中,他仿佛又回到眉山老宅的后院,母亲在药畦边择药,阳光穿过藤架,在她鬓角的白发上跳。他想伸手去够,却只触到一片温暖的光——那光里,有蜀道的青崖,有关辅的秋霜,有汝水的清波,有黄州的东坡,还有一路追随他的川芎,正开着蓝紫色的花,在风里轻轻唱。
赞诗
蜀道芎藭带露生,关辅漂泊仍含英。
三迁不改芳甘性,百折犹存金石声。
翠茎承露涵清趣,劚根愧对寸心诚。
坡仙与共宦途路,草木为铭见赤情。
结语
苏轼与川芎的缘分,跨越了大半生的宦海沉浮。从蜀道到关辅,从汝水到黄州,这株看似平凡的药草,既是他案头的清供、行囊的慰藉,更是他精神的镜像——历经苦寒而不改芳甘,辗转千里而坚守初心。诗中"对此微物惭"的喟叹,何尝不是一位智者对草木精神的敬畏?
那些被他带在身边的种子,在不同的水土里生根发芽,正如他在不同的贬谪之地,总能找到与民相亲的方式:用川芎治头痛,用诗文书心,用初心对抗风霜。草木无言,却以最坚韧的生长,见证了一位文人的赤子之心;宦途坎坷,却因这株药草的陪伴,多了几分草木般的从容与通透。
这或许就是中国文人与自然的默契:于微物中见大道,于漂泊中守本心。当苏轼写下"犹不失芳甘"时,他赞的是川芎,更是每个在逆境中坚守真我的灵魂。
尾章
常州顾塘桥畔的旧宅,药畦里的川芎年年生长。后来的人说,那里的川芎开的花,比别处的更蓝,香得更久,像是带着东坡先生的诗味。有人从蜀地来,见了这川芎,总会想起那句"芎藭生蜀道",想起那个带着药草漂泊一生的文人,想起他如何在草木的芬芳里,把坎坷的人生,活成了一首隽永的诗。
而那些散落在关辅、汝州、黄州的川芎种子,也早已在异乡的土地上扎了根,年复一年地发芽、开花、结果,像无数个沉默的注脚,诠释着那句"漂流到关辅,犹不失芳甘"——原来真正的坚守,从不需要声张,只需要像川芎一样,把根扎在土里,把香留在风里,把初心刻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