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实跺脚道:"坏了!川芎性温,黄连性寒,这是'相杀'啊!寒温相冲,川芎的辛散之力全被黄连压住了,别说止痛,怕是还会伤脾胃。"他赶紧把药倒了,取出自带的艾叶,教他们用艾叶热敷腰部,又嘱咐:"等我新种的川芎成了,单用它泡酒,加几片生姜,才能活血化瘀。"
回来的路上,陈老实心里沉甸甸的。他这才明白,芎姑娘说的"七情"不只是药材的性子,更是种药人的心性——种不好药,用不对药,再好的方子也会变成害人的东西。他路过镇子西头,果然见有片药圃,圃里种着川芎、当归、白芷,排列得整整齐齐,却不见芎姑娘的身影,只有几只白蝴蝶在花丛里飞。
回到家,他翻出《蜀地药谱》,在"七情"篇旁添了几行字:"川芎畏黄连,如阳遇阴,力不相敌;喜生姜,如友相助,气脉相通。"写完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祖上种川芎,总要在田边种几株白芷,说是"芷芎同生,气味相投",这大概就是"相须"吧。
夜里,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川芎,根须在土里伸展,一会儿遇到温润的水汽,一会儿晒到暖烘烘的日头,浑身的脉络都舒展开来。梦中的芎姑娘站在田埂上,对他说:"三月该挪窝了,坡地的火气能助你长筋骨呢。"
第四回:明三离顺时气,应春生阴阳侔
三月初三,阳气升发,石羊镇的坡地上泛着淡淡的绿意。陈老实照着芎姑娘的嘱咐,将秧田里的苓子起出来,移栽到坡地。起苗时他特意小心,尽量带着土坨,就像给娃娃换衣裳,不弄疼娇嫩的肌肤。
坡地的土是沙壤土,透气得很,阳光一晒,暖意直往根里钻。移栽后的苓子,像是换了个精神头,没几日就抽出新枝,叶片边缘泛起微红,那是阳气蒸腾的迹象。陈老实每日来查看,发现坡地的土虽然不如秧田湿润,却更有"劲",抓着根须往深处走,像是在给药苗"扎马步"。
镇上的老郎中路过,见了他的药田,捋着胡须点头:"这才是正经种川芎的法子。春水生其气,夏阳壮其骨,土气换得勤,药性才会活。"老郎中说起前朝的事,说石羊镇的川芎曾作为贡品,那时的药农就懂得"三移",只是后来战乱,好多法子都断了传承。
"郎中,您说这'三离三回',到底合着什么道理?"陈老实问道。老郎中指着日头:"春属木,木主生,故水生木,秧田养其生机;夏属火,火主长,故阳助火,坡地壮其筋骨;秋属金,金主收,故土生金,沃土成其形质。这是五行流转,也是药苗的性命节律啊。"
陈老实茅塞顿开。他看着坡地上的川芎苗,叶片在风中摆动,像是在应和着日升月落的节奏。他忽然明白,芎姑娘不是什么外乡客,或许就是这川芎草木的精魂,是石羊镇土地里长出来的智慧。
这天傍晚,他又去西头的药圃,见芎姑娘正在采收薄荷,蓝紫色的布衫在夕阳里泛着柔光。"姑娘,我懂了。"陈老实深深作揖,"离是为了让药苗遇见不同的气,回是为了让它们守住本真的性。"芎姑娘转过身,手里的薄荷带着清凉的香气:"懂得了气,才算懂了药。五月换沃土时,我再教你看'归经'。"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药圃的泥土里,像是两株紧紧相依的川芎。远处的岷江水,正哼着古老的调子,流向更远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