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家所在的白泥湖鹦鹉洲,属于移民区,据说白泥湖的移民平均每人有5、6亩责任稻田,大集体时代,双抢季节只说插秧就要个把月,真是不累死也要脱几层皮,但不知什么原因,移民的日子普遍都过得紧巴,芳草家更是破旧,低矮的茅草屋顶、泥土与芦苇垒成的墙壁,加之她母亲早逝,父亲又得了矽肺病,她家的光景比起其他移民更是难上加难。生在这样的地域、这样的家庭,一般人早就愁死了,但芳草似乎并不悲观,对生活还是乐观向上的。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自然少了娇气,吃苦耐劳的品性已融进了她的血脉,成为了她生命的本色,即使外界的诱惑再大也无法褪出她应有的面目。
一到家,芳草就忙碌起来,她先去看了她的父亲。过一会,她又转了出来,轻轻地对晴川说:我爸睡了,你先歇着,我去做饭。
芳草做事很利落,不一会,简单的饭菜就上了桌。这个时候,芳草的弟弟从外面回来了,她的父亲也醒了,大家见过面就一起开吃了。
饭桌上晴川问芳草的父亲:叔,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你家稻田这么多,要不要我帮忙?
“现在没作田了,呃。芳草读书去了,呃,呃,家里没劳力,只好把责任田都转包了出去。呃,呃,呃”,芳草的父亲答一句,喘一阵,很是痛苦。
晴川见状就再也不敢多与芳草的父亲说话了。晴川其实见过芳草的父亲,也了解芳草父亲的病根就是在公社的陶瓷厂染上的,现在陶瓷厂早已消亡了,谁还来理你呢?芳草也想尽孝心,曾把父亲接到滨湖市人民医院看过医生,医生的诊断是:芳草父亲已因矽肺继发肺动脉高压、慢性肺源性心脏病,经常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呼吸频率增快、不能平卧、双下肢水肿等临床表现,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是拖一天是一天。每每提起这个事,芳草就伤心地掉泪,晴川也无可奈何,只能说些安慰的话。现在芳草的父亲已皮包骨了,仿佛肺部的通道被什么堵塞了,呼吸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由此而来的就是咳嗽、咳痰,更加厉害的呼吸困难。晴川看了心里实在难过,但又无能为力,在这样的心绪下,他也为自己不能帮到芳草而自责。
吃完饭,晴川被芳草安排在芳草的屋里歇午觉,现在已是下午快三点钟了,已没有回程的汽车,晴川只能安心的住下来。半睡半醒中。他隐隐若若听到对面屋里芳草父女低低的说话声以及芳草的父亲费力的咳嗽声,但自己实在太困了,迷迷糊糊中,他就又进入了梦乡。
等晴川醒来的时候,太阳已开始收敛起它的光芒,西天上红霞漫漫。
晚饭过后,芳草安排一家子都洗刷完毕,又将换洗的衣服一齐洗了、晾在门前的地坪竹架上,就呼唤晴川到地坪来纳凉。那个年代,芳草家也没有电视可看,唯一的消遣就是聊天了。
可这时,芳草的父亲在屋里呼唤着芳草。芳草进去了一会,又出来将晴川拉了进去。
芳草的父亲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依靠在床头的木栏上。他招呼着晴川和芳草一起坐到自己的面前来,吃力地说道:“我想趁我现在还能说话,呃,我把我心里要说的话说出来,呃,我也就不留遗憾了。我知道,呃,呃,我这个身体估计是拖不了多久了,呃,呃。俗语说,临死之人,其言也善。呃,呃,呃,晴川,我不会骗你。我家芳草负担是重点,呃,呃,但她是苦水里泡大的,对自家也就没有蛮高的要求,呃,呃,将来好养活。呃,小伙子,看你面相你将来是个有富贵的人。就是不知道,我家芳草有没有这个福气?呃,呃,呃……”
芳草的父亲因为呼吸困难,停住了说话。芳草拍着父亲的背部,试图减轻他的痛苦,但停了一会,芳草的父亲又挣扎着继续自己的话题。
“我家芳草虽然没有说出来,呃,但我知道她喜欢你,呃,呃,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她?呃,我就想今天当着你的面,问问你?”
晴川“啊”了一声,这是对自己情感的迟钝、怯懦的批评,还是对即将到来的幸福的昏眩,或者这两种心情兼而有之吧。但随即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表示了自己的态度,他又恐不能完全表露自己的心意,便接着说道:叔,我喜欢她,毋庸置疑。
“这就好,我就放心了。呃,我是一个很守旧的人,我也读过孔孟的书,呃,知道一些礼数。本应上门去征求你父母的意见,但我这身体也没有办法走动,呃,我只能事急从权,将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跟你父母解释的”,芳草的父亲看到晴川的态度,说话也没有刚才那么堵的慌了。
“不必讲那么多礼数的,我们全家都喜欢芳草”,晴川脱口而出。
“不行,你明天还是回去征求完你父母亲的意见后再来”,芳草父亲芳木樨说。
“叔,真的不需要,我父母一定会同意的,等我回去知会一声就好了”,晴川的态度十分明确而坚定。
“如果是这样,那你们就把关系确定下来,让我也安心”,芳草父亲特别期望着晴川的答复。
“叔,我和芳草的心早就定了的”,晴川一时还没有弄懂芳草父亲的意思。
芳草的父亲知道晴川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就又说道:“我的意思是双方大人得有个态度,把你们的恋爱关系确定下来”。
这时就听芳草说道:爸,你不要操心这个事,我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