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心安好像就会情不自禁地变得放松下来。
他也是这样,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哥哥回来了。只要有对方陪在身边,就这样闭上眼睛长睡不醒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么想着,真的慢慢闭上了眼睛。
朦胧间,好像又听见对方呼唤自己的声音。接着他被人架着胳膊搀扶起来。然后用力背到了背上。
黑伞倾斜着在他们的头顶撑开,哗啦啦的雨声还是一样的爆裂,只是再也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凭着本能,他知道如果现在睡过去,背起来一定死沉死沉的。
他现在可不像小时候,那时候他身体不好,长得瘦瘦小小,像根豆芽菜似的,哥哥那时候总是背着他,有时候是电影散场的路上,有时候是吃过村里的酒席,眼看着瘦削高挑的少年逐渐长成青年。
他也渐渐有了些分量,而且不想被人调笑,说这么大个男孩儿还要哥哥背呢。
哥哥听了他的想法,二话不说就买了自行车。他坐在车子后座,牵着哥哥的衣角,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依偎在哥哥的后背。
那时候,他觉得世界上最安全最可靠的面前的这副臂膀。然而,一场大火过后,一切都被焚烧殆尽。
他甚至没有见过哥哥的尸身,因为那些人告诉他,已经不剩什么了。
【那灰烬呢,骨灰总是有的吧。】他缠着来料理后事的远房亲戚苦苦哀求。
【都混在一处了。】一位亲戚撇过脸,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地回答。
他闻言,转身出了门,跌跌撞撞奔向烧得七零八落的火场,到处都是焦黑一片。
在起火的中心点附近,他捡到了烧得只剩残缺框架的眼镜……依稀分辨得出是哥哥原来戴着的那副。
火早就熄灭,握着金属框架的手却有种烧灼的痛楚。
他大哭着,伏倒在地,突然很希望老天爷可以降下一场大雨,冲刷掉所有的痕迹,让时间倒流,回到他在大雨中奔跑着寻找哥哥的那一天。
——不可以哭。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强迫自己压制住心中的悲怆,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哭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会让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报废。
他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因为哥哥说过,会回来找他的,虽然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候,但至少在那之前,他不能倒下,他要健康地活着,好好地活着。
哥哥不在身边,没关系,他可以学着变成哥哥的样子,那样就不会孤单了吧。
他慢慢地平静下来,这时才发现,刚才紧握着的眼镜框架残骸不知在什么时候割破了手掌,血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下方,有一截发白的东西露了出来,在一片焦黑中显得异常醒目,那是——
他心头一跳,随手将眼镜框塞进衣服口袋里,然后也顾不得手上还在流血,就开始扒拉那个东西。
他刚开始还以为是骨头,挖着挖着,发现是一尊小小的石像。
也对,要真有骨头之类的东西,怕是也早跟着烧得焦黑。
可……这又是什么?
他蹙起眉,盯着那个还顶着些脏污,但基本可以看清全貌的石像。
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居然在脸的后面还有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