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同时觉得这些话其实听起来很没有道理,很孩子气。
孙渺有些担心贺叔会觉得自己幼稚,不懂事。
但是贺叔却说,他做得很好。
“不必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贺叔说着再次伸手摸了摸孙渺的脑袋。
因为冬天不常理发的缘故,原先短短的发茬儿续长了一些,柔软地贴着掌心,像是土地上新发的茸茸小草。
在那只温暖掌心安抚下,孙渺只感到鼻腔一酸,胸口再次涌起那种奇异的涩感,暖暖的,胀胀,仿佛久已深藏的一颗种子嗅到了雨水新鲜的味道,正蠢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咕噜噜。
肚子忽然叫出了声。
几乎是同时,孙渺听见贺叔噗嗤笑了一下,不由地有些窘迫。
贺叔说:“走,渺渺,我们回家吃饭去。”
贺叔还说:“虽然老师不在了,但渺渺还有外婆,还有我。”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暗中伸出手来,用自己温热的手握住了孙渺冷地有些发麻的手掌。
料峭的春寒被丢在了脑后,两个人手牵着手,穿过夜色笼罩着的田埂,远处是透着朦胧暖意的橘色灯光,美得就像是一场梦境。
只是这美梦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久之后,孙诚入土为安。表面上,村子里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
孙渺却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外婆似乎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有一次,他放学回家,正好撞见刘月琴和一个怪模怪样的老太太在堂屋里交谈着什么,旁边还站着那个饶舌的周婶娘。
“噢哟,这不是小孙渺嘛?放学回来了?”周婶娘亲热地唤着,仿佛从前那个一口一个小野种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孙渺瞧了她一眼,叫了声外婆,转头就要往家里走,没想到却被周婶娘伸出的一条胳膊挡在了身前。
孙渺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那婆娘,用眼神质问对方想要做什么。
却见周婶娘转向那个怪模怪样的老太太,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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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姑您看,这就是月琴嫂子的小孙子。”周婶娘像是推销一件商品那样将孙渺推到了那个什么仙姑的面前。
孙渺很是抗拒,挣扎着扭头想要离开,却被周婶娘那个胖娘们用两条肥胳膊掐着咯吱窝架了起来,这女人力气极大,孙渺竟是一时无法挣脱,他既惊又乱,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外婆,希望得到一些帮助或者解释。
刘月琴对上外孙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面上似乎划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又被别的什么情绪掩埋了下去,只见她同样望向那个被称作仙姑的老太太,以同样恭敬而谦卑的口吻说道:“请仙姑帮忙看看吧。”
仙姑点了点头,走近了些,孙渺才发现那老太太的眼睛半睁半闭,在皱巴巴的眼皮中间镶嵌着两颗黑纽扣般毫无生气的眼珠子,直愣愣的,有些怕人。
接着一双枯树皮般的双手摸索着搭上孙渺的两条胳膊,顺着胳膊往下捏住了他的手心,然后是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捏了一阵,孙渺几乎忍不住疼得要叫出声来的时候,仙姑方才停手改去摸孙渺的脸。
见状,孙渺本能地想要扭开脖子,周婶娘见状,连忙叫来刘月琴帮忙。
刘月琴闻言,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于是那双枯树皮般的魔爪落在了孙渺的脸上,像磨砂纸一样来来回回刮得孙渺脸颊生疼,没等他出声抗议,仙姑先一步顿住了。只见她站在原地,眉头紧锁,那双死去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深深的皱纹里,不见了踪迹。
“仙姑,这是看出什么了?”周婶娘试探着小心问道,眼底有着呼之欲出的幸灾乐祸。
刘月琴也在一旁紧张地等待着。
孙渺夹在三个人中间,有些不知所措,他的胳膊发酸,手上脸上都像是被错下一层皮似的,火辣辣地疼着。忽然他就听见,那仙姑用极其粗粝嘶哑的嗓音叹出一句:“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