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庚最担心的,倒不是野猪。
她是能「看见」的。
看见各种鬼魂。
只是那两个人,还在不亦乐乎地说话调侃。
也好。壮胆子,外加打发时间。
只是,真的不能在这里呆太久了。
因为,白长庚刚刚抬头看了一眼:
她们周围,现在已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朋友」了。
鬼魂们提着灯笼,彼此嬉闹着,好似去赴什么盛宴。白长庚心道:坏了,遇上了百鬼夜行。
再不快一点离开它们,朋友们的精气神,会被这些后山里的「朋友」带走的。
看官儿,书至此处,您要问喽!
白长庚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能看见鬼魂的?
其实,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啊,就知道了这件事。
白长庚幼时很怕鬼。
由于特殊的体质,除去有时能听懂飞禽走兽说话,她在整个白家后辈的小孩子里,也是最常见鬼、撞鬼的那位。
白长庚因天生有通灵的能力,能隐隐约约看到病人身上的病灶位置,早早便知悉人间苦痛。
只是,经常能看见鬼魂精怪,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大友好。她还不能太早承受这些,因此常发高烧,糊里糊涂地就被鬼迷了去,父母因此都很担心。
有一回,祖父白一鸿带她在山沟沟子里头采药,带着带着,人没了。
祖父回头找寻,在草窠里发现晕倒的她,摇醒了问才知道,白长庚方才是被山鬼引魂,去听了场鬼戏,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有趣。
回去后,果不其然,高烧了好几天。
这里插一句闲话,就连她成年后,打坐时间里,还不乏各色女鬼常来叨扰,口里说着:“小郎君真俊哪!想不想和姐姐一起玩儿呢~”
任谁经历多了这类事情,都会烦躁不安的。人们都会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对鬼有好感。
白长庚对于此类事情很头疼,不过,白家内门的部分弟子,天生是自带通灵体质的。
在这世上,面对这样事情的人很多,她不是孤身一人。
说到底,习惯就好。
出于白家内门的规矩,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在外从不妄言鬼神之事、以及低调隐藏着自身的力量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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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要保持平常人那般模样,坚守本心,在明悬壶济世,在暗无愧于心,足矣。
这便是令白家各分支深深觉得“无趣”的内门。
通晓阴阳造化,那就必须去承担最大的责任,并下定决心,永远不让任何普通人了解到这些导致无趣的秘密。
很多事情,世人只知晓光亮的一面,就够了。
这反而会是给予众生的最大保护。
当然,在白长庚这里,还带着玉葫芦与女扮男装的事宜,路程便显得更为艰险了。
回到现实,三人正在黑暗中摸索行进。
白长庚一边思考如何摆脱彼岸的「朋友」们,一边注意着她们面前几只野猪的动向。
雨停了,月光从云层里透出来。
那些野猪的鬃毛被洗刷得油光水滑,它们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还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即便现在月亮出来了,眼前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很难看清野猪的全貌。
三个人,六只眼睛面面相觑。
司徒苑尽可能压低声音,道:“周围变得十分阴冷。”
木相留做口型:“哪儿有?”
“不正常的阴冷。你们居然毫无感觉吗?”
木相留摇摇头:“本姑娘只觉得饿得慌。”
“想打只野猪烤了,我们吃。”她指指草丛那边的野猪,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白长庚转头向司徒苑:“刚包扎完又淋了雨。寒气入体,保暖。”
木相留忽然开始憋笑。
两人看她憋笑到肩膀发抖,好一会儿才止住,觉得莫名其妙。
木相留摆口型对司徒苑调侃起来:
“怎么,想念在本姑娘背上的温度吗?是啊,两个人可比一个人暖和哦。”
司徒苑干笑了笑,也不能再说什么。
白长庚想着,得赶紧让大家进山洞,避开湿地,点个篝火取暖。
这些山里的「朋友」们太热情了。
她俩没有任何屏障,说话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
“啊——”司徒苑忽然张开嘴。
白长庚和木相留十分困惑。
“啊——嚏——!”
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
动静实在太大,连附近草丛里几只休憩的山鸡,都被惊得飞跳起来了。
“跑!”
木相留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白长庚和司徒苑狠狠拽走,三人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夺命狂奔!
后面的野猪群穷追不舍。
三人互相拖着对方,不停往前跑,白长庚踩到雨后的满地松针滑了一跤,险些把木相留和司徒苑拽倒!他们踉跄了几步,赶紧互相搀扶着继续跑起来。
“你们看!那里有个山洞!”
木相留激动地指着一个方向。
原来他们险些摔倒的地方,前面有座奇异的小山包。洞口足以容纳小孩子侧身进入。
不仔细看还看不见。
等等,这种地方会有山包吗?
白长庚和司徒苑看了眼对方,传递了下共同的疑问。
说时迟那时快,野猪群冲了过来。
“进!”
算了,别无选择!
白长庚是最后一个进洞的,她回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野猪们死死瞪着这个洞口,嗓音呜咽,不敢再靠近一步。
…………
白长庚爬起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刺眼的红。
原来前方是个戏台,上面用红绸子扎了好多漂亮的花样。整个布置精美绝伦。
白长庚周围几乎是布衣百姓,还有不少穿着华丽的达官贵人,气氛很热闹,像是上元节的夜市。
大家都在嗑瓜子儿,饶有兴趣地朝不远处的戏台上张望。
白长庚素来不爱听周围人八卦,在这里,却是不得不听。
脑海中飘过了很多话语。就好像这些人,从她的心里,同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帛书——”
“我说的对吧,白师姐?”
“帛书。”
“师兄。”
“没有结果。”
“杀。”
“珍儿。”
“找、找回……天道光明恒久。”
“白长庚!!!”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树。”
“你,你是 ——”
“记得拿上那把剑。”
“谢谢你。”
…………
“别忘了、求求你,求求你!!”
“抱歉。”
…………
脑海中全部的杂音,忽然被一道动人心魄的唱腔盖过。
台上咿咿呀呀,定睛一看,有一位美貌的红衣戏子在唱曲儿。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
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她起朱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祂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
谁曾睡风流觉,
将贰拾年兴亡看饱……”
观众们闭目欣赏,沉醉其中。
这曲儿竟从来没听过,不似这个时代的,唱腔确实很勾人。白长庚感觉思绪混沌,又说不上来为何。
唱到一半,乐队的丝竹声戛然而止。
台上戏子缓缓转头,看向自己这边。
她下来了。
小主,
她头戴凤冠,身披霓裳——近看,这位戏子的脸,美艳逼仄,摄人心魄,微笑起来的感觉,又无比熟悉。
红衣如火,更如血。
白长庚觉得嗓子越来越发干,头晕目眩。
“道长,这么不念旧情啊。”
“你在天上的时候,……。”白长庚耳鸣了起来,像整个人被摁进了水中,完全听不清后面的那句话了。
红衣美人从旁边的托盘里,悠悠取出一壶香酒,举杯斟满。
“喝了这杯,全忘了吧。”
白长庚耳畔绕过一句极为诱惑的嗓音。
眼前是柔嫩的纤纤玉指,顶端是妖冶的红色指甲,指甲如花儿一般举着一盏精致的金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