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就是往咱们村南边去。”杨学山小心地跟母亲解释,生怕惊着母亲那颗刚刚喜悦的心。
“咱们村南边?”杨魏氏还没理解,“那不正是单乐吗?”还没等长子说话,又说,“那就去呗,才八里地!”
“不是单乐。是黄河以南!”杨学山边看着母亲的眼睛,边小心翼翼地说。
“黄河以南!”如晴空霹雳吓了杨魏氏一跳。她两眼直直看了长子好长时间才又说出话来:“不是说北上来着啊?!怎么到黄河以南去了又?!”然后更加紧紧地攥着长子的手,“当初我们报的北上的名,没价报南下的名。咱们当初是北上带头人,不是南下带头人。咱们不南下了,不当南下带头人了。咱们也不算是对共产党食言!把这身衣服脱了,还给政府!干什么南下!家里十多亩地都种不过来呢!”然后闷着头,把长子拉进屋里,“这是老天爷有眼力价啊!该着你命大留在家里!”
“我都向县长表态,要南下。”杨学山无奈地被娘按在炕沿上,看着娘耐心地说。
“别说向县长表态了,就是向皇帝表态了,咱也不南下了。可摸(mò)着不让北上了!打小儿,算卦的就说你命大。”杨魏氏像得个大便宜似的美滋滋起来,“看来云蒙山是去对付了!明儿,”说罢,叮嘱长子,“明儿!啊,再拜见拜见史海中老道去!”
“都拜过了,还拜什么去?!拜他有什么用啊!什么也不教我!光让我给他干活了!”
“忒有用呗!拜见了一下史海中,北上就不去了。再去拜拜他,说不定南下也去不了!”杨魏氏两眼充满了希望的亮光。
杨学山理解娘的心愿了,眼睛湿润起来:“娘,那不是老道史海中不让我北上了,是共产党的战略决策(杨学山的家乡把策的音读成chai)发生变化了……”
“我不懂。反正我知道,你拜见了一下史海中老道,就不北上了。你要是北上了,还回的来啊?人们都说北上死得人不少!”杨魏氏又叮嘱道,“明儿!再去拜见拜见史海中老道。跟他说,你不北上了,要南下了。让他再施展一下魔法,不让你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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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学山没有红赤白脸地跟母亲争辩,答应再去一趟云蒙山,以安慰娘的心。他知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儿行千里母担忧!——马上要远离母亲了,母亲就够难受了,再跟母亲争来争去,多让为了这个贫穷了大半辈子的母亲难过啊!让受苦受难几十年的母亲快乐幸福才是后辈应该做的事。尤其是作为长子,应该尽量宽慰母亲,应该让母亲少操心少担心!如果远离母亲的时候,让母亲难受,担忧,甚至哭得死去活来,作为后辈的他心里也不痛快。事后,每每想起娘这悲痛之状,都会深感内疚。
当天晚上,杨魏氏没有睡觉,她先是把家里最好的粮食——小米装进一布袋里,缝好。再在自己大腿上搓了几根麻绳,把杨学山的鞋边纳了几圈,然后把三寸金莲放进去,看结不结实,硌不硌脚,又把家里的一件夹袄拿出来,放在炕沿上,让长子上山穿……
第二天凌晨,鸡叫头遍,母亲把长子杨学山叫醒,把夹袄给杨学山披上,把新纳了鞋边的鞋拿给长子穿,并弯下腰,亲自把手指伸进去,看杨学山挤不挤脚,最后把一袋子小米抱过来:“把这袋小米儿送给史海中师傅!”
杨学山接过小米,掂了掂:“娘,你给史海中拿这么重的礼物,是想让我上山当老道去啊?”
“老话说的好,心诚所至,金石为开!”杨魏氏内心深处农民那种憨厚的朴实的性格显露无遗,然后递给杨学山一根长棍子,“道儿上,拄着,还可以防狼!”
杨学山会意地向母亲点了点头,背上小米奔向云蒙山。
第二天下午,杨学山到了云蒙山。因为已经来过一次了,而且又给“老道”干过活,对庙附近的地形已熟悉。杨学山扛着小米径直迈进到庙里。叫了几声“师傅”后没听见回声,就向里屋探进头,也没看见史海中老道。然后进到庙里,把小米放在已经倒塌了的石头炕上,走出庙寻找“老道”。
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老道”的踪影,杨学山又回到在庙里等候。
等了一会儿,看着阳光已经快要全被高山遮挡住了,杨学山等不及了,走到庙旁的悬崖上,对着大山喊:“史海中老师傅,你在哪儿,我是佛!”
杨学山喊了一遍又一遍,声音在重峦叠嶂中一声接一声,一声回一声地回荡……史海中好像腾空驾云飞上了天空般在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