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绝美,神情冷漠,但目光之中却隐约多了一丝不曾有过的情感,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挑衅。狡猾而心虚的上官无汲正左顾右盼寻找着巧妙的借口,突然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微微一颤,不由愣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一把抓起酒坛,仰头就往嘴里倒。
她就这么屏着呼吸皱着眉头,如同喝鹤#顶#红一般一口气喝下了这一坛千金难买的美酒。酒淌到她的下巴、脖子,但最多的还是流进了她的嘴里,浓郁的酒香充斥着她的大脑,掩盖了喉咙那火烧一般的灼热。实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却仿佛熬了漫长的几十年。
当最后一滴液体流下喉咙,她将手中的酒坛用力往地上一摔,砸得粉碎。
“什么破酒?难喝死了!我......”她正要发表一番不屑言论,以抬高自己的气势,但刚说了几个字就变了脸色,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回去吐。”南宫绝平静地说出了今晚的第五句话。
“放屁!我才没......”上官无汲正要瞪眼骂人,突然全身一震,猛然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我还有事,先......先走......”
话没说完,她突然捂住了嘴,脚步加快,纵身跃出了围墙。
她刚提气纵身时,无论姿势还是动作,都还是相当漂亮的。但当身体离开南宫绝的视线之后,她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摔到了地上。但她此时显然已顾不上疼痛了,拔腿就跑。七十五步的距离,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顾不了,只知道埋着头狂奔,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自己的院子。前脚一踏进门槛,她的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天昏地暗之中,她的脑中又出现了南宫绝的那双眼睛。眼眸漆黑如子夜,冷漠、遥远。可她却觉得那其中隐藏着什么。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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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官无汲恢复意识,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
微微刺眼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她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宽敞的卧房,窗明几净、整洁素雅,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素衣,身上盖着干净柔软的被子,床前整齐地摆着一双新靴子。
这是哪?
上官无汲皱着小脸、眯着双眼,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一动,只觉得全身酸软、头痛欲裂。她只记得昨晚醉得厉害,一进院门就吐得一塌糊涂,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跌跌撞撞地进了一个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难道昨晚走错了房间?
但这衣服和鞋子又是怎么回事?
上官无汲正疑惑间,房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自门外走了进来,赫然是她的“护花使者”寒枫。他径自走向茶几,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后,端起了里面的小碗,这才往她看来,英俊的脸上表情平静,淡淡道:“你醒了?把醒酒汤喝了吧!”
“谁让你进来的?”一见到他,上官无汲立即露出了凶悍的本性,“滚出去!”
寒枫十分平静地望着她:“这是我的房间。”
上官无汲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脸微微有些发红。这并不是她昨天穿的衣服,显然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换过。还有昨晚她迷迷糊糊地走进这个房间,倒头就睡,根本没有注意床上是否有人。
难道当时寒枫正......
“你的衣服在自己房间,还有闻老板送来的丫鬟也是。”寒枫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果你醒了的话就回去吧!”
“你以为我想待在这?”
上官无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下掀开被子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她昨晚醉得太厉害,还是一下起身猛了,双脚刚落地就觉得头晕目眩,双膝发软,差点没一头栽倒。
幸而寒枫及时地扶住了她。
“走开!”上官无汲粗暴地推开他,勉强站稳身形。
寒枫神色平静地退后一步,道:“我有事要离开客栈,可能今晚不能回来。”
“干嘛跟我说些?难道还要我送你吗?”上官无汲先是本能地一声冷笑,旋又回过神来,直直地盯着他,“你要去哪?见沈若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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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一些琐事。”
上官无汲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企图找出他的破绽,却发现对方始终平淡如水、无懈可击。
“随便你!”她故作不屑地冷哼,“等你办好你的琐事,就直接滚回白雪城去吧!顺便告诉老哥一声,就说我要在杭州玩一段时间。等我玩够了,自然会去京城找凶手的。”
“凭你一个人是无法找出凶手的。”
“你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
“你说什么?”上官无汲猛然盯着他,“你是在指责我吗?”
寒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平静地注视着她。然而他平淡温和的表情在此刻的上官无汲看来却比任何的冷嘲热讽更具挑衅意味。宿醉刚醒、头疼欲裂,她顿时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在寒枫身上,怒道:“回答啊!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白雪城的一条狗,我做什么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
“属下的确管不着,也没有打算管。以上只是属下的一点忠告,小姐听与不听,皆与属下无关。”寒枫的神色依然平静,但却在不知不觉中换了称呼。
“那你就闭嘴!”上官无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腿就往外走。在经过他身边时,还故意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喝道,“滚开!”
“你的剑在桌上,”寒枫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的波动,“这段时间随时会有突发情况,你最好随身……”
“我说了不用你管!”上官无汲极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一把抓起桌上的宝剑。在握上剑柄的那一刻,也不知是精神太过疲惫,还是真的如此厌恶寒枫,她突然脑子一热,一把抽出宝剑就向寒枫刺了过来。
简单的一招,没有任何变化,但速度却快如闪电。
事出突然,但寒枫却丝毫没有惊讶的表现,只是身形微微一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剑尖旁滑过。这一轻松自如、游刃有余的表现无疑进一步刺激了上官无汲紧绷的神经,只见她手腕一翻,一刺就是十二剑,招招夺命,大有不杀寒枫誓不为人之势。
面对这样的攻势,即使武功再高也得全力以对。
寒枫急避数剑,还未来得及后退,下一剑已直直刺向他的心口。这一回他不再闪避,手中功力汇聚,迅速地穿过剑锋一掌拍在她的左肩。
上官无汲全身剧震,剑势不由一顿。
这一顿之间,她握剑的手腕已被牢牢扣住。昨晚她实在醉地厉害,直到此刻身体都没恢复过来,被他这么用力一捏,整条手臂都酸麻难忍,手中长剑不由落了下来。
寒枫飞速接住,手臂随意一挥,就将长剑掷了出去。只听得“夺”地一声,剑尖竟然直直地嵌入墙中。
剑身抖动,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他平静地注视着这双愤怒的眼眸,“等我把话说完自然会走。”
上官无汲咬着牙,一声不吭。
——又一次惨败,她还能说什么吗?
“杭州城即将发生一件大事,你可能随时会有危险,所以我希望你能随身携带佩剑。不过......”寒枫顿了顿,目光往墙上的剑看去,沉声道,“下次拔剑之前,你最好先考虑后果。方才我若要杀你,你早已死了十次。”
“好啊!那你杀了我啊!”上官无汲恶狠狠地瞪着他,一下甩开他的手。老实说,她此刻的表现实在不够光彩,完完全全就像个恼羞成怒的无赖。
“你连一个练武者最基本的修养都不具备,不值得我动手。”
“你!”
“你忘了城主的教导吗?作为一名剑客,首先要懂得拔剑的时机,否则你根本不配拿剑。”
上官无汲全身一震,惊骇地望着他。
好熟悉的话……
寒枫先是不经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缓缓伸出右手,钉入墙中的长剑似有灵性般投入他的手中。他将剑柄移到上官无汲面前,目光再次落到她的脸上,轻声道:“对于一个剑客,剑就是你的生命。你的不当言行不仅会侮辱自己,还会侮辱你的剑。这也是城主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不该轻易忘记。”
上官无汲呆呆望着他。
好熟悉……
“先把醒酒汤喝了,再好好休息,尽快恢复状态。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寒枫平淡地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却被上官无汲一把拽住。
“为什么……”她呆呆地望着他,颤声道,“这明明是老哥对我一个人说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好象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这是事实。”
上官无汲一愣时,寒枫已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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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好象已经认识我很久了?
——这是事实。
小主,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上官无汲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两句话。她越是想深入探究,越觉得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跟寒枫明明在不久之前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多秘密?他知道她爱吃什么,还知道叶孤城对她所过的每一句话,然而在她过往的记忆中却完全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信息。
“大小姐感觉好些了吗?”闻聚福关切地问。
上官无汲点头。沉睡到正午才醒来,喝了浓浓的一大碗醒酒汤,又打坐调休了一个时辰,她总算是彻底恢复过来。转眼已是未时末了。从闻聚福口中得知,寒枫已经离开了聚福客栈,但却不曾提及原因,更没有交代去向。
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去做什么?
“如何?”闻聚福笑眯眯地看着她,“‘火之泪’名不虚传吧?小姐昨晚醉得厉害,都是寒公子在照顾你呢!”
上官无汲不屑地冷哼,又问道:“他没有问起我是怎么喝醉的吗?”
“寒公子可不是这般不识趣的人。其实他早知道哩!”闻聚福赞叹道,“像他这样谦和有礼、体贴入微的男人可真是世间少见,加上又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真乃人中龙凤。最难得的是他对大小姐的耐心与包容,更是无人能及……”
“他给了你多少银子,让你这么替他说话?”上官无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哂道,“叽叽歪歪地,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要是不能说点别的,就立马给我滚出去,我还忙着呢!”
“大小姐是忙着去看望南宫公子吗?他是不是也喝醉了?”
“关你屁事!再说他醉不醉,跟我有关系吗?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这么说,就算南宫公子出了什么事,大小姐也不会关心了?”
“废话!”
“那属下就放心了。”闻聚福故意松了口气,“大小姐好好休息,属下还要去天字房看看,晚些时候再来看您。唉,可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离开,但肥胖的身躯却没有移动半分。
“天字房?”上官无汲闻言一愣,“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就是南宫世家的家务事……哦!属下差点忘了,其实大小姐对南宫公子完全没有兴趣,管他是死是活呢!”
“你故意是吧?”上官无汲瞪眼。
“属下这可是完全听从大小姐的指示啊!”闻聚福一脸无辜,“您不是说……”
“你给我闭嘴!”上官无汲有些恼羞成怒了,俏脸涨得通红。
“大小姐别生气,属下开个玩笑罢了。”闻聚福却笑得像只老狐狸,“今早南宫公子的大哥南宫旭来过,兄弟俩好像聊得不太愉快,没多久南宫旭就板着脸离开了。紧接着城内就冒出了许多南宫世家的子弟,包括属下之前提过的南宫不破与南宫彦等人。就连南宫公子的祖母、韩老太君都在半个时辰前抵达杭州城,正往聚福客栈赶来。”
“你的消息倒灵通得很!他们来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南宫绝的,但看这架势却不像探亲,倒像是兴师问罪。”
“他不是早跟家族断绝来往了吗?”上官无汲不解地问,“连韩青韵那老太婆都来了?听说她年轻时很出名,对吗?”
“韩老太君是南宫世家家主南宫凌萧的母亲,在未嫁入南宫家之前就已是名扬关外的女侠。传说她曾单人独骑连挑阴山十三寨,斩阴山总瓢把子严啸于马下,威名远播。直到今日,韩老太君那快意恩仇、敢做敢为的气概,仍让许多英雄豪杰都钦佩不已。”
“听说她还杀了‘大盗’洪飞?”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属下也只是听人说起。听闻‘大盗’洪飞武功高强、手段狠辣,更仗着自己为当时的内阁大学士严夏办事,就连官府都不敢动他,时常欺压良善,可说是无恶不作、臭名远扬,京城百姓是敢怒不敢言。老太君就是在这种情形下偶遇洪飞,当街拔剑、血溅五步!”
“好帅!”上官无汲顿时双目放光,“她一定威风死了!”
闻聚福点头赞道:“这是自然。老太君的气魄与胆量至今仍为人所称道。”
“她的运气可真好!”上官无汲怏怏道,“昨天我也差点做了英雄,要不是寒枫从中作梗,我早就抓住秦澈了。”
“‘毒眼蜂’秦澈?”
“你也认识他?他最近不是还制造了灭门惨案,大出风头吗?我本来打算抓住他去领官府的赏银呢!”
“说到出风头,又有谁能比得上大小姐您呢?”闻聚福微笑道,“只要到杭州城的大小茶馆里逛一圈,十亭人里就有九亭人都在讨论元泽林的死呢!”
上官无汲哂道:“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这算什么风头?要是我能当众打败侯青栩,那才……”
她突然停了下来,转向门外,“有人来了。”
闻聚福略微有些吃惊,“小姐的耳力不错,是从小就训练的吗?”
上官无汲得意地道:“当然了!无论是飞镖暗器还是刀剑拳脚,首先要练的就是眼力与听力。这方面的训练可是我师父‘金钱先生’亲自安排的,我十二岁就能蒙着眼接下一百零五枚暗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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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先生?”闻聚福一震,“小姐说的可是有天下第一暗器高手之称的‘金钱先生’?”
“是啊!”
“金钱先生一向行踪不定、目下无尘,城主如何请得动他?”
“是他自己找上门的。那时我才十岁,他硬要收我为徒,还要带我走呢!我当然不肯啦!他只好在白雪城留了大半年指点我的武功,之后几年也经常来看我。不过我去大漠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是他主动要收你为徒?”闻聚福直直地盯着她,表情显得有些不可自信,“那他有告诉你原因吗?”
“没有啊,他从来不回答这些问题。除了我以外,他也不搭理其他人,就连老哥他都不见。不过他却对我很好,还……”上官无汲正说着,察觉到不对劲,闻聚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疑惑地问,“你干嘛这么关心金钱先生?难道你认识他?”
一道极其复杂的神色自闻聚福的眼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属下沈斌,有事禀报。”门外有个声音响起,听语气应该是聚福客栈的护院。
“可是韩老太君大驾光临?”闻聚福平静地问。
“是。老太君与南宫世家几位公子突然到访,指名要见南宫绝。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特来禀告。”
闻聚福先看了上官无汲颇有深意的一眼,微笑道:“你先把人请到大厅款待,我马上就来。”
“是。”
一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闻聚福才看向上官无汲,微笑道:“大小姐可有兴趣一睹老太君的风采?”
“我当然有兴趣。干脆我就到天字房去等她好了,反正她迟早会来。”
“这倒不差。只是……请恕属下多嘴,这终究是南宫世家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大小姐还是……”
“你以为我是去帮南宫绝的吗?”上官无汲冷哼道,“我只是想看看南宫世家的人会怎么修理他。你看到了,我可是手无寸铁。”
她说着站起来,把手负在身后,施施然地去了。
南宫绝是生是死,与她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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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步的距离转眼就到。
石桌还在原处,景色依旧,但这个小花园里已没有了那抹白色的身影。每个房间都门窗紧闭,偌大的院子空空荡荡,分外冷清。上官无汲径自走到最西面的屋子,一把推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南宫绝走了?
上官无汲愣了一愣,又推开另一间屋子,里面还是没有人。但她显然并不死心,略一思索后,她又来到院落最中央的屋子前。终于,当她推开第三扇门时,一朵灿烂而甜美的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