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的门开着,苏瑶正用竹筛晒薄荷,药香混着墨香飘出来——她在给《毒经》写批注,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在军帐里写战报,只是如今的字迹里,没了杀伐,多了温润。
“你看这味药,”苏瑶指着书页上的“北境黄芪”,“和江南的白术配在一起,能治孩子们的风寒,比单用厉害多了。”她往凌羽手里塞了块薄荷糖,“是用北境的冰糖和江南的薄荷做的,你含着,败败火。”
凌羽含着糖,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压下了满身的暑气。他望着苏瑶鬓边的狼毫簪,北境的狼牙被江南的水汽泡得温润,簪尾的红绳缠了又缠,像段解不开的光阴。当年在北境的烽火台上,这簪子曾救过他的命——毒蝎的毒针射过来时,苏瑶用簪子挡了下,针尾的红绳被毒蚀得发黑,却没伤着他分毫。
孩子们的笑声涌进厨房时,白若雪领着他们来拿酸梅汤。每个孩子手里都捧着个粗瓷碗,碗沿的裂纹里还沾着前日的药渣。虎头喝得太急,酸得眯起眼,却还举着碗喊:“比北境的马奶酒好喝!”惹得众人笑成一团,笑声撞在锅碗瓢盆上,弹回来,裹着水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凌羽靠在门框上,看着这满堂的热闹,忽然觉得岁月就像门前的江水,不管曾经有多少惊涛骇浪,最终都会变成此刻的平缓。那些被称作“兵王”“战神”“龙王”的过往,不是消失了,是融进了这碗酸梅汤里,这卷奶皮子中,这孩子们的笑声间。
他想起老将军临终前的话:“羽儿,咱们打仗,不是为了让后人记住咱们的名字,是让他们能在太阳底下,安安稳稳地吃糖。”当时没懂,如今看着孩子们嘴角的桂花酱,忽然就明白了。
风又起了,吹得学堂的铜铃响了又响。凌羽望向江面,商队的船正解缆起航,船头堆着寄往北境的包裹,里面有薄荷糖,有茉莉花籽,有白若雪的信,还有柳依的奶皮子卷。船帆鼓满了风,像只展翅的鸟,载着江南的暖,驶向遥远的北境。
他低头时,看见门槛的石板缝里,那株小小的苜蓿草正顶着阳光,努力地往上长。草叶上的露珠,映出整个学堂的模样,有孩子们的笑脸,有飘着香气的厨房,有晾着药草的药房,还有他和苏瑶、柳依、白若雪的身影,像幅被岁月浸泡得温润的画。
原来所谓传奇,从不是刻在石碑上的字,也不是留在史书里的名。它是北境的向日葵,是江南的茉莉花,是孩子们舌尖的甜,是跨越山河的信,是把所有的刀光剑影,都熬成了岁月里的河,缓缓流淌,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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