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8章 春水煎茶

“慢些跑,”柳依蹲下身帮虎头拍裤子上的泥,“茶要晾着才香,急不得。”她指尖划过虎头耳后的疤痕——是去年被野狗抓伤的,当时她用银簪挑出的碎牙,现在只剩道浅淡的印子。

凌羽看着孩子们围着竹匾挑拣茶叶,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很多年前在北境的军帐,他和赵虎他们也是这样围着篝火挑拣箭羽,老将军坐在旁边抽旱烟,烟杆上的铜锅被熏得乌黑,说:“羽儿,这挑箭羽和做人一样,得耐住性子,挑出最直的那根。”

“先生,你看我这叶采得好不好?”白若雪举着片嫩芽凑过来,叶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凌羽接过茶叶,指尖抚过叶尖的绒毛:“好,比当年漠北的战马毛还软。”

白若雪咯咯地笑,转身去帮苏瑶烧火。凌羽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这丫头缩在尸堆里,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眼睛亮得像狼崽。如今她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藏着的是绣了一半的帕子,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刀剑都让人觉得安稳。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凌羽坐在廊下擦剑,玄铁剑出鞘时发出轻吟,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剑刃上的缺口还是当年与鬼面客交手时留下的,他用细砂纸磨了三年,缺口没磨平,倒把掌心磨出了层厚茧。

“又在琢磨你的剑,”柳依端着茶盘走过来,青瓷茶杯里浮着几片茶叶,“赵虎遣人送了封信来,说天目山的毒蝎遣散了喽啰,自己去县衙自首了。”

凌羽把剑插回鞘,接过茶杯。茶香混着墨香飘进鼻腔——赵虎的信就压在茶盘下,字迹还是当年在军营里练的,笔锋刚硬,却在结尾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说要去驿站当差,”柳依看着他读信,“还说等秋收了,带孩子们去北境看胡杨林。”

凌羽笑了笑,指尖划过信上的笑脸。他记得毒蝎刚入寨时,总爱用淬毒的匕首在桌上刻骷髅头,如今却在供词里写:“想种半亩地,学做蒸糕。”这世上最锋利的,从来不是刀刃。

西厢房传来翻书的声音,白若雪正教孩子们读《千字文》,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溪水流过卵石。凌羽望向窗外,药田里的断肠草又抽出新叶,紫得发黑的茎秆上,顶着点嫩黄的芽,像极了那些藏在坚硬外壳下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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