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一直念叨:“颜府的人是我杀的,和我儿无关。”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能不能放过他?”
颜衿握剑的手抖了抖,指骨攥得发白,眸光落在董文旭长了银丝的脑袋上。
如果她的父亲没死,也能像他一样,长出几根银丝,慢慢变老。
然而,永远也不会有如果。
悲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狠戾。
她绝不会心软。
安静不过一瞬的船舱,有声音自头顶落下,冷得就像隆冬腊月,簌簌坠下的檐上雪。
“斩草就要除根,这是你教我的。”
仍在磕头的董文旭还没来得及反应,“噗嗤”一声,剑刃划开骨肉,鲜血溅满窗纸。
董文旭唇上血色一瞬褪尽,看着身侧沾满鲜血的儿子,双目涣散,已然放弃最后挣扎。
“董大人。”女子轻唤。
董文旭木讷抬起眼眸,却见她立在原地,手中剑仍在滴血。
几缕细碎的火光跳跃其间,泛起朦胧的刺眼。
此刻,女子宛如一朵盛开在烈焰中的黑牡丹,然而刻在血肉里的铮铮烈骨,让人难以忽视。
一瞬之间,似有故人影子。
那个只见过一面,却叫他心生忌惮的颜嵩。
“二十五岁进士入仕,理当匡君辅国,兼济天下。”
“然则趋炎附势,助纣为虐,不仅寸功未立,更有无数冤魂死于你手。”
“若你还能苟活于世,那是社稷之耻,是百姓之灾,是大晋之辱。”
颜衿提剑一指,剑尖直抵他心脏。
“对了,临死之前,还得谢谢你告知我,谁才是最该杀之人。”
董文旭瞳孔猛得一缩,然而,却没下一刻了。
眼前一道银光穿过肉体,血珠顺着剑尖,滴答而下。
他应声跪在女子跟前,头低垂着,看起来像在为五年前错误的选择而忏悔,又像在为深重的罪恶而求赎。
这一刻,船上彻底没有动静。
炎炎夏日,忽然卷来了一阵风,吹动女子额前掉落的碎发。
颜衿眼睫微颤,盯着一地狼藉,热意从眸中翻滚而出。
“爹,大哥……”
“你们在天上看到了吗?”
“阿衿真的做到了……”
“阿衿给你们报了仇……”
她抬头,望向天边那簇最亮的星宿。
眸底深如寒潭,声音却很平静,如有千钧之力。
“颜家满门,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也绝不是外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大贪官……”
“你们没能实现的夙愿,阿衿哪怕拼上这条命,也会替你们完成。”
“更会替你们洗清冤屈。”
平静的海面被风掀起了一点小涟漪,孤寂的圆月映在里头,猝不及防碎裂开来,一闪一闪的,惹人怜惜。
颜衿将束衣剑收起来,掏出火折子,点燃,正欲一把火烧掉这艘贼船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船尾传来。
负责望哨的谢霖神色惊恐道:“阿衿,东南方突然冒出了一艘官船,正往这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