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刻钟旳时间里,陈万三就把自己回家探亲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有说的不清楚的地方,又或是不大妥当的言语,则由李庆在一旁帮着找补。
焦顺轻轻抚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时还要微微颔首,看着像是在认真听他们叙述,可实际上大部分的注意力却并没在这上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情,即便是在后世也并不罕见,又有什么好关注的?
反倒是面前这两个人颇有些意思。
李庆是那种典型的小市民,见过些世面,八面玲珑会来事儿,看似对自己毕恭毕敬感恩戴德的样子,实则骨子里远不如陈万三那般恭顺,甚至透着些年轻人特有的玩世不恭。
焦顺以己度人,觉得他多半还存了些‘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至于陈万三,显然辜负了这与财神爷同款的名字,为人老实本分又肯吃苦,对自己也当做真正的师长一般尊敬爱戴,但面对事情却不知变通,生生往牛角尖里钻。
不过他面对两难之选,宁肯抛去未来的富贵前程,也不肯违背原则的坚持,却也是最让焦顺欣赏的地方。
而这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凑到一处非但没起冲突, 反倒结成了至交好友, 也属实是难得。
就是不知未来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
这时陈万三的叙述也到了尾声,就听他沮丧道:“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住, 可我嫂子说大伙儿背地里都在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是得了富贵就忘了本——旁的也还罢了,我当初能上工学,全靠舅舅们帮着凑足了学分, 如今舅舅们求到我了, 我却……唉!”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烦躁的用力挠头:“老师您当初再三叮咛,让我们到了纠察队里要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既不能完全照着工头的意思来, 也不能一味听军代表的——可我要是为这事儿欠了他们的人情, 往后还怎么秉、秉……”
李庆听他卡了壳,忙插口道:“秉公行事!”
“对、对,秉公行事!”
陈万三挠着头学了一嘴,旋即苦着脸又是一躬到底:“学生如今实在是没法子, 只好请老师收回成命, 仍旧让我回紫檀堡便是。”
听他说是实在没法子了, 李庆忍不住在一旁张了张嘴, 他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现成的主意有的是, 只要能狠下心就好。
不过毕竟是焦顺面前,他到底不敢造次,只能心中暗暗腹诽陈万三太过糊涂,放着荣华富贵不要, 为了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打退堂鼓。
“呵呵。”
这时就听焦顺轻笑了一声, 道:“这等事儿原也是免不了的, 倒是我先前疏忽大意竟没想到这一节, 不如就由本官帮他们安排些工钱高又相对清闲的差事,你看可好?”
李庆听的一愣,随即忍不住心下泛酸,他虽早就猜到焦大人必然对头一个上台领证的人记忆深刻,却万没想到焦大人竟肯这般照拂陈万三。
而自己百般逢迎,也不见这焦大人有何表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傻人有傻福?
不过……
既然已经开了口子, 做‘老师’的总不好厚此薄彼吧?
自己回去后就把这事儿散播出去, 等别人也求着焦大人安排亲戚的时候, 自己再浑水摸鱼……
“多谢老师好意。”
李庆正打着小算盘, 忽听陈万三闷声道:“可这样的事儿有一就有二, 若别人也都有样学样求到老师面前,岂不成了我的罪过?这样不好,您还是让我回紫檀堡吧。”
这死心眼!
李庆怒其不争的暗骂一声,多好的事情,偏这憨货还主动往外推!
“你大可放心。”
焦顺又是一笑,不以为意的道:“虽是好差事,可你那些亲戚却未必愿意——我与内府时常来往, 他们那边儿的毛纺厂一直缺人,因此工钱开的极高, 做的活儿也比外面清闲些,一天三顿管吃管住……”
听到这里,李庆忍不住质疑:“这么好的事儿, 怎么可能招不到人?”
陈万三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错非是如今有了更好的前程,他说不得也要动心了。
“因为内府的毛纺厂只招女工。”
焦顺两手一摊:“其实南边儿工坊用女工的多了, 也就咱们北方保守,总觉得不该让女人抛头露面,所以内府才一直招不够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