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他们身后,宋军的阵列早已没了往日的规整。
前排的士兵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枪尖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影。
后排持弓的兵卒,弓弦虽拉到一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谷口,连箭靶对准了哪里都忘了。
这些士兵大多是农家子弟,或是城镇里的小贩。
参军后虽经操练,见过的厮杀也多是短兵相接、刀刀见血的拼杀。
哪曾见过这般景象——
两人隔空交手,掌风就能刮断树木,指力就能震裂地面。
连天地间的风都似在跟着他们的招式转动。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兵,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手里的长枪拄在地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谷口那两道模糊却又极具压迫感的身影。
咽了口唾沫,悄悄拉了拉身旁老兵的衣角,声音里满是茫然:“张叔……那……那两个人在干嘛?怎么没碰着兵器,就把沙子刮得这么高?”
被称作张叔的老兵,脸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疤,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子。
可此刻,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喉结动了动,却没敢大声说话,只是压低了嗓音,带着几分惶恐:“别说话……那是神仙打架的手段,咱们看不懂,也别乱看……”
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依旧黏在谷口。
心里满是不安——
他打了十几年仗,从未见过有人能有这般本事。
若是那白衣人真的赢了,他们这些小兵,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有几个胆子小的士兵,已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手里的兵器握得更紧,眼神里满是慌乱。
他们听不懂赵公公几人谈论的“参合指”“剑意”。
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谷口传来的气劲压迫。
能看到地面被震出的一道道裂痕。
能听到远处树木断裂的“咔嚓”声——
这些景象,比任何厮杀都更让他们恐惧。
因为那是一种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宰割的无力感。
宋营主帅种师道,此刻正站在高台上。
身上的银色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可他脸上却没了半分统帅的威严,只剩下难以掩饰的焦躁。
他虽身居高位,统御十万大军,可自身武功却只是一流水准,远未到顶尖之境——
谷口两人交手时,招式快如电光火石。
气劲的碰撞、招式的衍化,其中的精妙变化与凶险博弈,他根本看不懂。
他只看到,萧峰的白衣与慕容龙城的青衫在谷口交织。
掌风与指力碰撞时,激起漫天沙尘。
小主,
地面被震得微微颤抖。
远处的树木甚至被气劲刮得断枝残叶,声势骇人至极。
可即便打得如此激烈,两人却久久不分胜负。
你来我往,谁也占不到绝对的上风。
种师道的眉头越皱越紧,手心沁出了冷汗——
他身后是大宋的江山。
身前是十万辽军铁骑。
萧峰与慕容龙城的胜负,直接关乎着这场战事的走向。
关乎着十万宋军的生死。
他实在等不起,也耗不起。
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
快步走下高台,脚步匆匆地凑到五位重伤的高手身边。
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话语里的急切却藏不住,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几位大人,依你们看……这局势究竟如何?那萧峰……当真如此厉害,连慕容老先生都拿他没办法?若……若慕容老先生不幸落败,本将能否……能否用我大宋十万儿郎的性命去堆,将他……将他活活耗死在此地?”
这话一出,周围的亲兵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用十万性命去堆,这已是身为统帅的种师道,能想到的最坏打算。
也是最后的手段。
而不远处的几个士兵,恰好听到了这话。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又赶紧慌乱地捡起来。
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们不怕打仗,不怕死。
可“用性命去堆”这五个字,还是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的心上。
听到这个问题,五位高手先是一怔,随即面面相觑。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极度不乐观的神色。
那神色里,有无奈,有畏惧。
最终都化作了一片深深的绝望,像是被乌云笼罩,连一丝光亮都看不到。
赵公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那唾沫里混着血丝,咽下去时,喉咙里传来一阵刺痛。
可他却顾不上这些。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种将军……难,难如登天!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寻常的刀枪剑戟早已伤不了他们,千军万马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寻常阻碍。若他一心想走,凭借那神鬼莫测的步法,恐怕……恐怕十万大军也留不住他!”
钱公公也颓然地摇了摇头。
胖乎乎的脸上没了半分血色,眼神黯淡:“不错。你看他那步法,时而快如闪电,时而稳如泰山,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或许有些夸张,但若只想突围,根本无人能拦得住他。除非……除非他像现在这样,为了某种原因,死战不退,心甘情愿地站在原地,与大军硬拼到底,否则,根本没有耗死他的可能!”
孙公公听得这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更多的血丝。
他用袖子擦了擦,声音沙哑地补充道:“即使他死战不退……将军,您也看到了,他那护体真气之强,寻常的刀箭砍上去,连痕迹都留不下,掌力之雄,一扫就是一片,若是大军冲锋,恐怕刚靠近他,就会被掌力震飞,死伤惨重!要耗死他,需要填进去多少人命?一万?三万?还是五万?而且……最终能否真的成功耗死他,我等……我等实无把握啊!”
他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
他们这些顶尖高手,在萧峰面前都撑不过三招。
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的士兵?
用士兵的性命去填,不过是徒增伤亡。
最终可能连萧峰的衣角都碰不到,只会让更多人白白送命。
擎岳和韩滔虽然没有说话。
但他们沉重的脸色、黯淡的眼神,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然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