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官家竟然会使出这一招……就是了,就是了!

北边就是个背锅的,天下间的作孽事儿干了不少,多算上一件,也冤枉不了他们。

别人不知道那韩常投降的细节,可是他身为一国宰辅,当中关节只是稍为捋一捋,便能清楚许多。

金人是不可能来的,但是官家招降过来的金人,便就什么都说得清楚了。

“回禀官家,各地所征之粮尽数运给了北伐诸君,前些日子又遇赵士程谋反,许多商户都与外边断了联系。”

“仅仅靠着临安所储之粮,一日一餐的话,兴许能撑上半旬。”

临安人多,人一多起来,热闹是热闹了,消耗也就自然大了去。

只见皇帝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忧虑的神色,又从口中缓缓吐出一句话儿来:

“这可如何是好?!”

好几个大臣都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他们这群人,全都是想着要去打仗的,对金人要么恨之入骨,要么就没有常人那般畏惧,此时难免与当年开封城被围的时候做起了比较,一时间,个个都生出了诸多的办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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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铨上前一步道:“张太尉带来的兵马,加上临安城三衙各司的守军一起,集中兵力向外突破,金人织下的又不是天罗地网,终究是能够冲得出去的。”

“再让距离最近的韩良臣、殿前司步军司的两位都使回来勤王,如此,金人便成了我大宋的瓮中之鳖了!”

刘子羽默然道:“却不知金人来将几何,打头的又是何人……临安城军械库里的装备,即使现在发百姓一起抗敌,也是足够的……最主要的是,北伐去的几位将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咱们知道得不甚清楚,一切,还是得从长计议一下。”

见他们竟然当真讨论起来了抗敌之策,纵使觉得再荒谬的人,此时也不免信了七八分去,又见皇帝陛下手不释杯……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但反正这些天官家一直在喝,从那日他回宫之后的第二天上朝开始,他便再没有离开过那酒杯。

到底是醉还是没醉,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他绕过了案前的老公主,径直走到了那有些失色的孝慈渊圣皇帝面前。

赵桓心悸:“陛下……”

“伱当年做的事儿,大家都是知道的……”刘邦盯着这个死人,“今日又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你来指挥,你当如何?”

“这……臣不敢胡言乱语,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

“没事儿,朕让你放肆。”

赵桓的嘴角动了动,没人比他更知道金国人的厉害了。

此时皇帝问起,加上之前承诺过矮子要为两国止息干戈而进言,他想了想,终于是回答道:

“金人此番来袭,想来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正是被其给占据了先机,此时诸将皆在外边儿,临安虽固若金汤,但人心难测,百姓重压之下恐怕会在这个关头闹出些事端出来,到时候我大宋将儿既得面对外患,也得面对内忧,着实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说着,一面观察着老九的神色……说实在的,这些年里没有谁比他更会察言观色了,但凡老九流出半点不悦,他立马便会住口,然后换个说辞。

可是老九不但没有不喜,反而一对眸子愈发的亮了起来……如此神态,倒是与昔日他和徽宗皇帝商议之时,后者的表情如出一辙。

悄悄地松了口气,就说嘛,都是赵家人,难不成老九还能忽地改了性子不成。

有了皇帝的表情做鼓励,孝慈渊圣皇帝说起话来便有了许多的底气,毕竟这是兄弟重逢以来,老九第一次朝着自己露出了这么舒坦的模样。

“两国实无世仇,皆因当年海上之盟而起,又因厉阶郭药师包庇张觉,方才闹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大宋自居中国,当以礼仪廉耻为先,上次金人遣使而来,已足见其求和之诚意,既然已经说过了要和,倒不如继续把和议继续下去,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他侃侃而谈,听得刘邦忍不住拍了拍巴掌,狗日的,杀了你也不冤!

“你的意思是,朕没有礼义廉耻,所以才背了盟去,是吗?”

赵桓神色一滞,差点就要跪身下去:

“是臣说错了话儿,陛下勿怪,陛下勿怪……”

一面说着,一面作势就要给自己两个巴掌,刘邦连忙阻止了他:

“哎,你这是干什么,是朕让你说的,而且你说的又这么有道理,朕又岂会怪你。”

“不瞒你说,你这次还真是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还惦记着别的事情,那不是傻子嘛。”

“无论如何,先把眼下之为解决了再说吧。”

赵桓心里头大喜,一来老九第一次肯定了自己……当年他在完颜昌面前做到这一步,足足用了两年的时间,那便说明,他是已经开始接受了自己,那自己的性命,也多半是保了下来。

二来达成了与金国人的承诺,让对面知道自己活着也是有用的,始终惦记着自己,可以靠宋吃金也能靠金吃宋,左右逢源之下,便是有了自己的底牌。

第三嘛,则是当年的选择确实是他窝囊了些,他在牛圈里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能重来的话,自己一定不会去金国大营里面,自己一定要拖着逃跑;如今老九越是能干,对金人越是强硬,便显得自己越是不中用。

只要老九当真照着他说的这么去办了,对宋国如何赵桓不知道,但对于自己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皇帝的决定一说,立马便引来了许多大臣们的反对……靖康一役让宋人失去了脊梁,直到现在也没全恢复过来,如今明明有着例子在前,官家却仍是不知道引以为戒……眼看着这中兴之主就要步入他爹和他哥的老路上去,这些人哪里肯干!

若是要说和,昔日秦桧在时他们早就站在秦相爷身边去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时间,劝谏声、哭泣声、恳求声不绝于耳,跪着的、躬身的、磕头的姿态尽出。

刘邦叹了口气,对着禁军指着解下了自己腰带正在亭子梁上打结的刘子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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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刘尚书给劝下来吧,好好的不学,学他爹上吊。”

又指着整个人都翻到了栏杆外边,被一群人给拉着的苏符道:

“湖水太冰,让苏尚书也回来吧,不管是溺死还是冻死,还不如刘尚书给自己留个全尸呢。”

反正大家各有各的做法,赵鼎虽然知晓情况,却还是想着配合皇帝,做个姿态出来,只是老头儿演技不行,往后退了好远,临近把头给撞在桌子上的时候,却又慢了下来,一直等人把他给拉住了,他才开始要挣扎起来。

一时间,场面热闹极了。

刘邦看着那一直心事重重看着自己的韦太后,第一次主动开口与她说了话。

“学着点。”

皇太后眼皮一跳,正欲开口,又见她亲儿子去宽慰那几个妃子去了,独留下她一人在思索着……九哥儿是让自己学什么。

“你们怎么不害怕?来的可是金人。”

比起大家的激动,坐在他身旁的几个女人反而显得镇静了许多,种雨有了母性,说起话来比昔日更加温柔,光是听见她的声音,刘邦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

“您是一国之君,也是一家之主,天塌了有您在,您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你没听见朕说的话?朕要去与他们说和了去。”

种雨昂首,一脸骄傲道:“您不会的。”

“哦?”刘邦笑道,“你对朕这么有把握?”

“臣妾是对臣妾的夫君有把握。”

轻轻点了点头,都说一个好的女人足以旺三代……吕雉哪里都好,就是身为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太后,她的权力太大了些。

不过还是得怪始皇帝,谁让他只教了人怎么做天下共主,却没立个女人出来在后宫做榜样,害得自己只得摸瞎前进。

“放心好了,在不让人失望这件事上,朕一般都不会让人失望。”

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将杯子给摔在了地上。

大伙儿终于是安静了些,刘邦把脑袋上那幞头插着的两翅给摘了下来,拍到了桌子上,大喝道:

“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做这样子给谁看!”

“要哭丧的,去你爹面前哭去,别在老子跟前嚎!”

一面说着,他又唤着张俊:

“嘉会门,老子亲自去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要把天给翻了去!”

张太尉连忙松开了拉着苏尚书的手,赶紧小跑到前方开路去了。

皇帝什么话也没说,连看都没看那几个要寻死的人一样,径直便跟了上去,许多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连金人的面都还没见着呢,光是听见了消息,便乱成了这副模样。

也不闹了,纷纷整理起了自己的衣冠,跟随着皇帝的脚步去了。

后宫中的人就要回后宫里头去,韦太后也是这么想的,自从他儿子给她放狠话,还减少了她的用度之后,这妇人便没有一夜睡过好觉,现在金人又来了,她更是害怕得厉害,魂魄都丢了一半去,若不是旁边的宫女呼唤着,她不知道还要在原地发多久的呆。

“太后……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