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前一步,几乎贴着铁门,冷不防一把捏住她下颔。
她用劲,挣不动。
瞬间她就明白了他武力值比她绝对高,浑身不自在:“你干什……”
他俯下脸。
唇上温热,她瞠目。
乍触即分,卫六笑得如拂春风,道:“我决定,正式追求你。”
啥?
啥!!!
凤徵本来是去买药的,但她发现自己心不在焉,没去药店,反而就近在一家咖啡店里呆呆坐了半天,直到雨停了,最开始的咖啡还一动未动。
出门时又忘记雨伞,仆欧追出来,她连忙道谢,脸一下烧红。
靠近家的那条路的时候,明明卫六怕她尴尬,说“等你想好”就走了,可一旦靠近她心内忍不住猛打鼓,深怕他半路返回,搞得回家如同作贼。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追求?他是想她满世界被靖家公主追杀吧!
梅赛德斯当然不在,打开花园门,老于在修剪草坪,这一带洋人居多,多请的仆欧,而老于却是正宗中国老人,而且右臂残疾。
她笑:“刚下完雨就干这个?草坪已经修理得够漂亮啦!”
老于为人沉默,然而对她却很亲切,因为如果不是这位姑娘,他得不到如今的片瓦遮身吃穿无忧,凤徵还对他说,如果他老在这儿,她为他送终。
最开始鹤徵是不乐意的,他是个好主人,可老于饱经世事,看出来若非当年小姐强塞,他拗不过没办法,才勉强同的意。一开始他就看看门,鹤徵给他开工资,他死活不要,鹤徵放在桌上就走了,他怕这个年轻人,只得收着,回头凤徵第二次来的时候,他把一分未花的工资交到她手里,表示无论如何不能要。当时小姐看着他的旧衣服和露出趾头的鞋子,道:“于老,工作不分高低贵贱,你干了活,就应当得到相应的报酬。如果你觉得工资高了,那么你做些其他你认为能做的,努力对得起它就够了。”
“我如今有口饭吃——”
“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你不要怕鹤徵,他干他的工作,你干你的工作,只是工作性质不同,人与人之间,根本来说,是平等的。”
老于觉得前所未闻,也许洋派的人就是不同?但他从此受感,拿了钱先买了两套衣服干净整洁的换了,然后开始锻炼只剩下一只的左臂——尽管之前他已经可以靠左臂做很多事,但后来,他几乎包揽了整座房子所有杂务,连修剪草坪的机器都使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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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徵跟他闲聊几句,看出他欲言又止,道:“怎么了,于老,你晓得我的,有事尽管拿出来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老于顿一顿,道:“小姐近来瞅报纸没瞅?”
凤徵知道这位老战士平常唯一的消遣就是爱看报,道:“吃早饭时瞄了两眼,有什么大新闻?”
“俞先生被抓起来了。”
“俞先生?”
“就是《国民日报》的主笔俞文弘俞先生。”
“你认识?”
“不不,”老于忙摇手:“我当初来金陵的时候,去军部讨说法,承他路过,帮忙写了篇文章,虽然军部并不理睬,但他是个热心人。”
“啊呀,于老你还上过报呀!”老于的事迹,凤徵是后来才知道的,第一次中原大战,敌人坦克集群冲过来,局面非常危险,老于手提手雷,冒着弹雨冲到坦克跟前,连续炸毁两辆重型坦克,局面为之一变;他又端枪追击从坦克中跳出的敌军士兵,身中数弹,全身血红,还捉到了八名俘虏。
然而,由于伤势过重,他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与部队失去联系。等他再次醒来,身处不知名的村落,右臂消失,养伤养了一年,孤身住在村中的马棚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残疾汉子是足以荣获一等功的大功臣。再然后,他辗转回到家乡,却发现此时南北分裂,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死于战火,生活艰难,而他拖着一身旧伤,好容易后来娶了个女人,那女人也不嫌弃他,孰料温馨日子没过两年,先是遭逢大旱,颗粒无收,后又出现匪患,当地政府不但毫无作为,他女人出去挖野菜被土匪经过,不愿受凌辱而死,他悲愤告状,一直置之不理,后来他才听说原来政府与土匪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他含泪在妻子坟前磕了头,孤身上路。他要去金陵,他要去军部,他不明白,当年他在军旗前发誓,保家卫国靖难昌平,他一直为之奋斗之目标,到后来,为什么会是家破人亡,为什么会是有冤难诉。
凤徵听完,慨叹命途多舛,眼眶发红,问他:“你还想报仇吗?”
老于却摇头:“我知道,仇是报不了的;即便报得了,我女人也回不来了。”
“那么——”
“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我老了,不中用了,但我年轻的时候,无比希望它好——”
老人叹息着摇头,没有说下去,但凤徵明白他未尽之意。她紧紧握住老人的左手,那手粗糙而满布硬茧,她道:“一定会好起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