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内出来一个长班,手上托着袋旱烟筒,先招呼来一个襟蓝大布褂的伙计给那一老一少搬行李,自己偏了头朝凤徵他们打量过来,以他多年眼光,思量来思量去只有一种可能:“大娘,你们来本地投亲?”
姥姥含糊点了下头,“您是掌柜的?”
“在柜台上帮忙。大娘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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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徵鹤徵便又去抬箱子,长班一笑,唤来另一个伙计,一拎手就把他们的木箱子提了往里走。
“哎,我的——”姥姥没见过这场面,很紧张,长班道:“放心,不会坏您的。”
祖孙仨跟着跨过门槛,全不转睛盯着那个拎箱子的人,长班忍住笑,想不知是哪个小地方来的人,示意伙计将箱子在柜台前放了,自己绕进去,打开一册本子,放下烟筒,捏笔:“大娘,我们这儿呢是一间房一块钱两天,干净整洁,茶房热水随时都有,您只管叫。”
“一——一块钱?”姥姥以为听错。
“可不是呢,这已经很划算啦,包两顿伙食,当然,您自己要是再点些什么,茶房另外算。”
一块钱!凤徵在旁边咋舌,一块钱才住两天,而且只有一间房!!!
难道因为这是金陵么?她长这么大也很少见一块钱的大洋有没有!!!
但是行李已经搬进来了,姥姥对他口中的“很划算”不知真假,而对着这种大地方的人,她的态度不能太让人笑话,狠一狠心,“行,就先住两天。”
“好嘞!刘三,将老太太的行李搬进去,带路!”
“是!”
从帘子内进去,入目是一重院落,四面屋子配着红色窗栏,玻璃窗户,有些雪白的纱窗放下了,没有的那些则尚未住人。刘三抢前一步将西厢的一扇门打开,让他们进去,凤徵看时,却是三间地板屋,左手一间垂着绿色的门帘,另两间打通了,屋子里陈设一应俱全,偏洋式,椅子是沙发椅子,床是弹簧床。
“这屋不错吧!”刘三从后面将行李提进来:“老太太,咱不会骗您!晚上拉着电灯,这茶水灯火的,哪个不是耗费?包您住了就不想离开了!”
姥姥道:“麻烦您给烧点儿热水来吧。”
“行咧,马上给您打一盆,风尘仆仆的,洗把脸!顺便给您灌壶热水喝茶!”
“多谢。”
刘三退出去,顺手阖拢门,姥姥左看右看,不敢靠那软绵绵的沙发,在桌子下搬了圆凳子坐了,轻轻叹口气,捶腰。
凤徵马上过去帮她按肩,姥姥抚住她肩膀的手,看着她剪短的头发:“唉,丫头——不,不该叫丫头了,鹤儿,以后在外头,你叫凤儿要叫哥。”
“为什么我要扮作男孩子?”
以凤徵鹤徵之灵慧,可以想通很多关节,然而终属孩童,纵然近来阅历已经让他们早熟,却也不能窥诸全貌。
姥姥摸摸她头:“当然也可以叫鹤儿扮女孩子,只是这世道,总是男孩比女孩要安全一些。”
凤徵看一眼鹤徵,鹤徵无辜摇头,凤徵:“叫我哥。”
“哥~~~”鹤徵软软道。
凤徵听了全身起鸡皮疙瘩:“怎么这么别扭?”
姥姥笑了,她看出来,小猫反过来逗大猫玩呢。
“算了算了,以后没人时你还是叫我姐,免得我嗝应。”凤徵搓搓胳膊,想一想迟疑道:“那些人……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吗?”
“这件事姥姥还不能告诉你们。现在看来,我们应该暂时避过了。”
“我们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要到这儿来?赵叔叔他已经——我们并不认识其他人对吗?”
“回家说不定反而给你爹带来麻烦。如果你叔的牺牲是有用的话,那么那个人可能料不到我们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况且各地打仗,金陵好歹好些。”
她虽为老太,心内却颇有见识,条理很清。凤徵张口欲问“那个人”是谁,但开了口得不到相应答案,转道:“那么我一直要装下去吗,名字要不要也改一改呢?”
“金陵咱们无亲无故,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人识破。名字不用改,凤求凰,古人本就以凤为雄凰为雌,只是今人混淆成一体罢了。”
那么就是要一直装下去了?凤徵对这个问题纠结了不多会儿就转了开去,反正她还不大,当男孩子挺好的,以后要是打架别人可就不能说什么了,哈哈!
在船上一直没有怎么睡,人很疲累,吃过刘三送来的晚饭后两姐弟早早上床,弹簧床很软,仿佛陷入了棉花堆,每翻个身,柔软而又富弹性。凤徵入睡很快,然而梦中阿叔冲进枪雨的一幕不断翻滚涌现,荒诞的演变成各种血淋淋的死法,她乍然睁眼,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