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多的时间,张满再次见到赵承溶,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因为这个衣裳破旧,面色被晒得黑黝黝,嘴唇开裂起皮,头发干枯的像草一样,怕是谁也无法将这个人,与昔日天之骄子的秦王联系在一起。
张满看着管事走过去,赵承溶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弯下了腰,人也有些瑟缩,他应该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一身傲骨全部被折断,活成了他曾经最为鄙夷,根本不会低头去看一眼的草民。
管事很快就带着赵承溶和赵承礼走了过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试图整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稍微体面一些。
赵承溶此时心情很忐忑,管事说有大人要见他,他不知道这位大人是来要他命的,又或者是皇帝心软想要带他脱离这个地方的,前路的不确定,让他的心一直提在半空。
他甚至都不怎么敢直视站在不远处的那几个人,直到走到跟前,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时,正好看到了宋钺的脸,他愣了一下,因为震惊甚至往后踉跄了一步,“怎么是你?”
“大胆!还不见过宋大人。”管事低喝一声,“还有,要找你问话的是这位贺大人。”
贺大人?
赵承溶见鬼似的看向贺境心,他之前并没有见过贺境心,只是被贬到金门岛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去反思,他到底是为什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然后他就发现,这一切根本就是那个丧心病狂的贺大师算计的。
贺大师,贺大人。
他气的浑身发抖,他这么惨,这人竟然还当官了!
“行了,你去忙吧。”贺境心打发走了管事,她看着赵承溶赵承礼兄弟,四处看了看,“这里也没个阴凉,去你们住的地方聊吧。”
赵承溶:就该晒死你!
赵承溶想骂娘,但是赵承溶不敢,眼下他不过是个庶民,对方是官身,他还不知道此人到底为何而来,也不能轻易得罪了她。
“大人请随我来吧。”赵承溶说着,转身,拉了一把木头一样僵在那里的赵承礼,兄弟两个在前面引路。
赵承礼扯了扯赵承溶,低声问:“你认识这个贺大人?我怎么没听说有女的当官的?”
“她以前就是个算命的!”赵承溶低低地应了一句,然后就憋屈的沉默了。
贺境心几人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张满心情有些复杂,“我都不知道,皇帝让他们活着,到底是网开一面,觉得他们不知情罪不至死,还是想让他们活受罪了。”
“不管是哪种,总归活着呢。”贺境心淡淡道,就算是生不如死地活着,那也时时刻刻都在呼吸空气。
“倒也是。”张满喃喃一句,“这种时候就觉得,我此生能当娘的女儿,是我的福气。”
否则她就算侥幸活下来,下场也不会好,好点的被卖成奴婢,糟糕的就是充入教坊。
赵承溶兄弟住的地方离采石场不算远。
走了一刻钟,几人就到了一个小村落,这个村子比他们进来时看到的那个村子,要小很多,这里多是被分到采石场做苦工的那些人家,屋子修的还算结实,毕竟烂船尚有三斤钉,流放的罪犯曾经也是豪富之家,怎么也能藏点东西,这些东西在这里,也能让人帮忙修建几间屋子了。
赵承溶住的地方在村尾,和赵承礼比邻而居。
曾经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两个人,如今到了这儿,为了活下去,倒是抱团求生了。
赵承溶家中有个妾,他还是秦王的时候,虽然没有娶正妃,但通房侍妾却是有的,后来他被贬为庶民,流放端州,他的这些侍妾通房自然也跟着一起流放了,当然不止有两个,只是有些死了,有些寻了办法脱身,最后留在赵承溶身边的,就只有这一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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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上的太阳毒辣,海风伤人,娇滴滴的美人,如今瞧起来也有些狼狈,她端来几碗茶,拘谨地端上来,放下后就立刻退下去了。
“家中简陋。”赵承溶克制着情绪,尽量用淡定的语气开口。
此时他们坐在一张八仙桌边上,宋钺和贺境心坐在一侧,张满带着贺影心坐在一边,福伯则默默地坐在另一边,而赵承溶则坐在宋钺和贺境心的对面。
宋钺目光落在手边的粗瓷大碗上,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多日不见,宋大人看起来似乎变了不少。”赵承溶却主动与宋钺说话,“当初在长安城,宋大人刚正不阿,小民要多谢大人,坚持查清真相,洗清我娘杀人的罪名。”
当初,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并不在意这个案子能不能查到凶手,毕竟当时皇帝想要做的事已经做成了,是宋钺跪在皇帝面前,求来的三天时间,让一切水落石出,尽管贵妃杀了那么多人,多一条人命和少一条人命,其实没有多少差别。
“你不必谢我,当时皇上令我查明真凶,我就要查到底。”宋钺道。
听到皇上两个字,赵承溶的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之色,昔日鲜衣怒马好像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一样,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长安城他是回不去了。
只是人都会抱有一些奢望,想着万一呢?
“不知两位大人,想问什么?”赵承溶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宋钺和贺境心,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就捏成了拳头,指甲刺入掌心带来的疼痛,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理智,不要因为愤怒做错事,他如今落到这个地步,已经不能再任性。
赵承溶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他试过寻死,可是死的滋味太难受了,也太可怕了,勇气只有一次,所以现在哪怕日子过的再苦再难,他都还是想要苟活下去。
“你知道赵长生吗?”贺境心并没有迂回,而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赵承溶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