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描写公爵年轻时神武形象的画作——在画中,一切光荣都消失了,一切希望都不复存在。无声的尖叫如雷鸣般回荡在劳伦斯的脑海中,想把他的理智彻底驱逐出去。无数哀嚎在痛苦与绝望中响起,恶灵的啜泣像一缕烟,一滩烂泥,无影无形,却又死死缠在劳伦斯的心脏上,让他只能感受到死寂与冰冷织成的绝望。
但这并不是最让人不安的,公爵的面孔扭曲变形,他的整个躯体表面都笼罩着猩红光晕,仿佛与现实世界略有脱节。他身后的虚影,是一只比恶魔还凶恶恐怖的怪物。劳伦斯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玩意——那东西体型巨大,身上布满了怪异的尖刺与病态的斑点。它的面孔如犬科动物的长吻,牙齿像乳白色的密集钢针。难以计数的锋利獠牙让它的下颚难以合拢。那东西的皮肤浑浊不堪,由无数不规则肿块拼凑而成,上面似乎黏着滑腻的粘液,还散发着缕缕热气。那可憎形体与公爵的身影相互重合,两者的动作姿态完全一致,那嘶吼面孔与扭曲身体,即使只是一幅画,都让劳伦斯能分辨出令人作呕的肿块轮廓。
“这是什么…”他喃喃自语,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也许是某种我们永远都不该知晓的恐怖事物。”女人回答:“这不可能是什么艺术加工之类的夸张手法,大人。人类无法想象出脑海中不存在的东西,那是人类无法想象的东西。”
劳伦斯浑身难受,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那捆信纸放了回去。他在努力忘掉那幅画,但越是想忘记,那幅画的细节就越是清晰。他捂着头,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大人。”那女人突然叫住了劳伦斯,“现在您相信了吗?”
“相信什么?”劳伦斯扶着门框,没好气地问道。
“从我见到那幅画开始,我就相信是全能之主保护了我们。祂让我们免遭那些可怖存在的伤害,让我们得以保有人类的灵魂。祂救苦度厄,为我们带来了秩序,并警告我们,即使生活在黑暗的沙漠中,也不要触碰那片可怖的绿洲幻影…”
有那么一瞬间,劳伦斯突然觉得这女人已经疯了。但她情绪稳定,语气中充斥着坚定不移的信念,显然不像陷入疯狂的样子。
“您也相信了吧?只有信仰全知全能的主,称颂祂的慈悲,祈求祂的神国降临,鞭笞罪孽深重的肉身,才能…”
“若祂真是全知全能,何不阻止一切邪恶?如果衪做不到,那便不是全能。如果祂做得到,却不肯这么做,那祂便心怀恶意。如果祂做得到,也愿意呢?那世上的邪恶从何而来?如果祂做不到,也不愿做呢?那祂何来的全能?”劳伦斯捂着脑袋暴躁地吼道:“闭嘴吧!你口中的神甚至不能创造一块自己无法举起的巨石!”
他一边踉踉跄跄地向外走,一边痛苦地呻吟着,最后愤怒地将房门一把甩上。
神明。劳伦斯憋住大笑的冲动。人类的历史由上万年积攒的鲜血写就,战争与烈火却将神只抬到了人类文明的顶点。甚至是那些在历史的某个瞬间达成非凡成就的暴君,都比虚无缥缈的神要可爱的多——至少他们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神明,却不会宣称自己全知全能。
劳伦斯来到中庭,在刺眼的阳光下喘息。滚滚热浪焦灼逼人,他口干舌燥,随手招来侍从,要了一杯冰镇柠檬水。待冰水下肚,他才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考那女人的话。
真的会有神吗?永生不朽,拥有凡人难以想象的伟力。
也许是有的,不然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