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水落石渐出(一)

“那哪能呢,丁地主打他儿子一巴掌,骂道:‘你个娼娘养的,吃一口饭看好几眼,也不怕齁你嗓子眼!’”

这故事的荒谬性,就和镇安府产盐吃不到盐一样荒谬。

就像是对这个抽象世界的嘲笑,大家都被茶铺主人的故事逗的哈哈大笑,原本的困顿和苦恼,似乎都消散了。

江蒙也笑了,他就佩服这些骨子里乐观的人。

桌上的茶水喝完了,茶摊主人脸上挂着笑急忙跑过来,一边擦着桌上的水渍,一边打量秦扶清二人:“二位客官不是我们镇安府的人吧?”

秦扶清笑道:“老汉是怎么看出来的?”

茶铺主人道:“听口音,像是打南边来的?”

秦扶清点头,“是南边来的。”

“怪不得瞧着你俩细皮嫩肉,我们这边日头烈,把人晒得跟酱油似的,风沙也比你们南边大,一看就看出来了。二位来是做生意的?”

秦扶清笑道:“老汉慧眼如炬,我们正是来做生意的。”

“哎呀,我就知道!对了,喝不惯我们这边的茶吧?”

秦扶清看着杯子里的茶叶,基本都是大片茶,带着茶梗,茶叶的成色并不算好。

他道:“我不好喝茶,也品不出来好坏,尝着也怪有味道的。”

“哈哈,瞧着你年纪也不大,这么早就跟着家里人跑生意,你做什么生意的?”

“家里开的染坊,我们是做布匹生意的。来这边没几天,老汉,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盐价一直在涨?”秦扶清笑着,一副没心机的样子,“看的我们都说笑,说要不回去往你们这边贩盐得了。”

“哎哟!”茶摊主人看看四周,连忙摆手,“这话说不得,可说不得,幸好咱们今日在的都是熟人,你们外地人不知道,这话我们听来也不会往外说,不过你出去可不敢说这种话。”

秦扶清疑惑不解:“这是为何?”

老汉叹口气,坐在秦扶清对面,“现在和往年不同,往年官府允许私人贩盐,从前年开始就不许了,没有官府允许,私自贩盐要杀头的!”

“我们这里从前有个大户,姓尹,你们外地人可能不知道,可我一说姓尹,贩盐,他们都知道。”老汉回头看向其他客人,其他人都点头附和,:“是啊,尹老爷也是个善人,活着的时候修桥铺路,每年冬天给穷人施粥发冬衣,听说有一次他家佃户交不起租子,他不仅没把佃户赶走,问清佃户家里是有人生了病,还专门请大夫给佃户看病,又免他一年租子。”

“提起尹老爷,谁不说一句好的?”

众人看起来都认识尹老爷,语气里颇为可惜。

秦扶清也道:“这么一听,尹老爷确实是好人,他现在怎么样?”

“哎,尹老爷家里的生意,听说传了不知多少代,到他们这一代,还在做贩盐的生意。可前年寒冬,羌人又来抢东西,差点打到镇安府,官府为了筹军饷,就打起食盐的主意,具体干了啥,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知道,就知道打那以后,官府卖盐,比商人卖的要贵,还越来越贵。”

“大家伙吃不起盐,就有人去求尹老爷,听说尹老爷在官府里认识的也有人,好像和官府合作,说是能卖盐了,那段时间盐价降了不少,好歹能吃起。”

“可没过三个月,就听说官府把尹老爷全家都给抓了,说他们叛国通敌,还私自贩盐。”

“去年秋里,尹老爷一家被送去刑场,人头落地,他家女儿也都……”

“真是可惜。”

茶摊主人也算是消息灵通之人,来来往往的客人,道听途说的信息很多,谁也不知他有没有添油加醋,总之,秦扶清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一,镇安府前年经历过外地入侵。雍州与羌人一族隔着一道防线,素来是镇关之地,尤其是每年漫长的冬季,一旦羌人无法在关外生存,就会跃关抢掠。

二,秦扶清不知道羌人的实力有多强,但打到镇安府的可能性很大吗?如果真的打到镇安府,为何别处没有听闻消息?是消息闭塞,还是说羌人劫掠的理由只是掩人耳目呢。

三,雍州的盐一直都是私营而非官营,和其他州府不同,因为此地偏北,有镇关之需求,加上历史遗留因素,一向如此。虽说是私营,但官府并非不能盈利,只是把直接把收取全民税变成盐业收税,收的是商人经营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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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百姓花钱买盐价格变低,但官府盈利也随之变少。

如果说镇安府是为了钱才找借口转私营为官营呢?那为何私改官成功后,盐价不仅不降,反而有突飞猛涨之势呢?

秦扶清站的矮,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少,整个人如在山雾之中,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

到头来,满腹牢骚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和众人一起吐出来。

“可惜尹家上下了,也算是忠义之士。”

“谁说不是呢?”

秦扶清和众人的闲聊,在玄鹤道长眉头皱紧道来之后就结束了,他与众人告辞,重新回到山上。

“师父,你遇到了什么事?为何会如此烦恼?”

玄鹤道长长叹一声:“咱们不能再继续待这里了。”

秦扶清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何玄鹤道长出去一趟会这样说。

可他见玄鹤道长回去收拾东西的动作不像假的。

“你也别耽误时间,先把东西收拾好,不要打草惊蛇,一旦找到合适的时机,咱们就跑路!”

秦扶清虽然疑惑,也乖乖照做,又问道:“老师,我那头驴……”

玄鹤道:“放心,过两日我找借口给你要来。”

“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扶清继续追问。

玄鹤道长拗不过他,关了门,才对秦扶清道出他今日所见。

下山后,玄鹤道长去布施,所谓的布施,就给给人表演戏法,给人看病做法,骗去信众,然后骗钱。

当然玄鹤道长自己不是这样说的,但秦扶清是这样理解的。

自从桑森上山之后,玄鹤道长感受到地位被威胁的危机感,原本打算下山露一手,骗些钱财,拐些信众上山给自己撑场子。

他走老路子,一开始很顺利,直到有人找到他,说家中有人生病快要死了,请他去看。玄鹤道长一看露手的机会来了,便带着一干人众前去。

去后得知,快死的病人是从临榆县逃荒来的亲戚。临榆县旱了两年,除了种高粱还能收获些粮食,其他种啥都是颗粒无收。他这亲戚也是可怜人,带着一家老小逃荒路上,大大小小又饿又病,死了大半,好不容易找到家来,看他瘦的一身皮包骨,亲人见面哭了一场,给顿饱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