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宇文台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情愿让南宫氏一个纸上谈兵的文书派做掌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其余三氏竟也毫无怨言心服口服。”
兴许是见神白须神作沉思,早早落座一旁的青衣并没有急于开口,而到他拆开最后一封信件以后,她才做此评断。
神白须听后只是看向青衣,又转过脸去一笑,青衣不解,却也没问。
“宇文台要是没那个底气,她南宫彦又岂会这般顾头不顾腚,轩辕宇文两氏军政两业平步青云都没敢在盘龙骁卫之争上站队,她南宫彦几斤几两?”
“就算出云半道崩殂,十二门也未必能瓜分盘龙会,光一个女子从政出云就压的十二门喘不过气来,更何况一个继承李世卿衣钵之后的神白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得罪一个好过得罪俩,更何况出云已经落马沦为阶下囚。”
“他们只是觉得我一个外地人本土当政,不会在乎那么多愚俗陈规,觉得我新人乍到有能力但没心机,又是他国罪首,不日消弭,才敢这般搬弄是非。”
神白须将信封一一堆好,叠放如一搁置在青衣大腿上,后者自觉端在手里,像个打下手的丫鬟。
只是说完这些理清的思绪,神白须又眉头微微一皱,青衣再不解,却仍是没有张口询问,只是静静看着他。
“还有什么让你顾虑的吗?”
静置了足足一两刻后青衣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闻言的神白须回过神来,改了改坐姿,靠在藤椅上。
“搞不懂裴心平这个老娘们发什么疯,死又不死,还半死不活,招人恶心。”
青衣闻言,心中一惊,她微微看了一眼神白须,后者神色自若,语气虽然唾骂却并没有厌恶的情绪,她以为不是真心话。
她自是听说了国际上吹旗门裴心平的动向,劝住了李布施归川的谋划,堵在了国门口,但她想不通这怎么就惹上了神白须的厌。
“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话一出,神白须脑袋一斜,他两手伸展,靠在藤椅上,一手搂住青衣好哥们似的平移过去,另一只手又拍了拍青衣的大腿,看向她。
“陈拾玉,跟你有屁关系?”
“跟你有关系就是跟我有关系。”
“好个贤良淑德的小娘子陈拾玉啊,当时在天都府议政摘掉中枢令官帽子的时候就应该举荐你做候选人,指不定日后史书上就脱颖而出一位母仪天下的女帝来。”
“你神白须心眼子就小到这种程度?阴阳怪气倒是有一套,你要真有本事何必在这里和我一介妇人倾吐愁肠,那中枢令的乌纱帽何等桂冠,现在嫌深陷窘境了,带着别摘啊。”
“那你说这话就不缺心眼了?神骁国乱的这口黑锅我背了,李世卿乱朝革政的锅还要我背?他李世卿都死了,怎么还说起父债子偿的道理了。”
“那南宫彦也是个祸水东流的货,生怕我在神骁没了音信,政变十二门的风波刚过,就用督要司执掌的印案给我送信,头七掘坟似的,我还没死就开始给我通灵了,我找谁说理去?”
“那难道不是你自己妇人之仁?天都府一跟头把上御出云摔死就好了哪还有那么多事,张冠李戴摇身一变就是整个神骁的大英雄,非要纠结个无愧有愧是非对错,想做好人那你来神骁干什么?”
“再者,她南宫彦不给你写信你就不回天都府见骁卫了?明摆了自己心里有鬼经不起敲打,还要骂那裴让是从中作梗。”
“活一把年纪就得罪你了?我看你是这场风云局呆的久了,患了被迫害的妄想症了,觉得是个人就算计你,疑心鬼。”
“陈拾玉!”
“你姑奶奶在此。”
说到最后,神白须竟急得站起身来,唯独青衣面笑如花,一双金瞳死死盯着他,别说多情丝纠缠了,只觉着是含情脉脉秋波流转,好像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风景一样入了神。
见他急了,她自是心里乐开了花,饶是能在这斗嘴上赢他一回也此生无憾了,而她之所以说那些话,哪里是骂他,是在训他神白须做的太仁义。
他做的那些事但凡再退半步都不至于变成现在的局面,他脱身太早,就应该赖着骁卫给他背黑锅,让底下的神骁群民去替他争吵。
反正神骁历来群民愤慨执政者不平的案例不胜枚举,他神白须又何尝不能效仿?
放着捷径不走非要寻着笨法子绕远路,可不就是自讨苦吃?
所以她伸手,拉住神白须的手,两只手紧紧握住,把他拉了回来。
她两只手扣住他的掌心,放在大腿上,靠在他的肩头,没有谁生气,单单只是斗嘴。
“今日在武殿上,往事优柔扔的并不痛快,虽说也是一吐为快,可我终究还是觉得累赘压抑,所以才总想,凡事要是都能像你一样做的有头有尾干干净净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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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你,没有那份胸有成竹的底气,老实说,时至今日我陈拾玉能走到现在也都是全凭这一身武艺,一想到你走的以后,所遇难事皆不能为你出谋划策,就憋的心都沉闷。”
“年少时哪里患过这些忧愁,要不是有着一身大长生的神韵,怕是现在也都苦思出一头白发了。”
“你就没有让我放心的时候。”
女子愁肠的倾诉不比那桌案上的美酒,却胜于沉醉之后的恍惚,她这般吐露心肠怕也只会对神白须,对于血缘,因为四甲子和那些糟粕事的影响早就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若说牵挂,神白须是唯一,若说执念,神白须更是注定,她已经绕不开这个人了。
“云落谷剑冢赤愿难眠,历经百年仍旧灼热,一把剑就是一份夙愿,千万把照澈那孤寂的深冷,我本不该问,可我就是你说的那种笨女人,二叔心事重重也是为此。”
“所以我想问问你,倘若泯灭的肉体可以涅盘重生,那蛰伏的愿望是不是也会因此而蜕变?我该如何决断?”
神白须嘴角一勾,他想以为是多么天大的难事,归根结底还是青剑门那档子破事。
说来也可笑,百年积郁整得是里里外外诚惶诚恐,一座宗门和一座天下之间,相隔阂的不过是彼此间的见识,人看的长短,是根据环境因素决定的。
所以在神白须年少时品读的那些社会学中,他自以为其中最根本的智慧,不过于超然当世的慧心,可这种东西,终归是少数。
所以才会有团体,而社会就是在这种数不胜数的团体中逐渐形成的。
人要攀登,就必须要借助团体与团体之间的差异,互相比较从而寻找更优秀的,从而在这之中提升自己。
而个人的优秀,不能仅只成为榜样,他必须愿意分享自己的智慧给更多人,从而才能提升整个整体的效率。
“你倒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笨也就并非无药可救,可我也没你说的那么清白,你把我当成主心骨,就不怕我给你带到沟里去?”
“榜样这种东西,怎么看都应该是更诚实的人才能做的。”
他当然也想让她自己做主意,毕竟四甲子,有些事,终究要自己面对才能彻底同纠结根断。
“倘若你竟也会骗我,那死了也情愿。”
神白须白了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就是明摆的赖着他,知道他绝对会心软。
“你既然愿意问我,就说明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明事理的人,那这也表明,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还不确定,还不肯定,只是想要一个建议,一个评断。”
“我呢,对于回忆纠缠当下这种事呢,向来主持当断则断不留遗憾,人生不是为往日的错做讨还,而是为未来的愿望做实践,不能用以前拥有的来比较当下,人总要向前看,这是书上所写的最浅显的道理。”
“而我也说过你陈拾玉的命比起我神白须来只苦不甜,尽管在高处却也孑然一身,如今归途在前,已是光明大道,为何不走?”
“你既然已经铁了心把心揣在我身上,就是你的命都是我的,我要你去死你就去死的心甘情愿,如此这般委实也是蛇打七寸,想不到我用在那风云局左右逢源的套路的回旋镖也打在了自己身上。”
“这么说,以心交心,还真是我理亏了。”
说到这里,青衣笑了,笑的很灿烂,她巴不得这辈子什么事都赖着他,倘若真的就没有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再让她一剑一了百了,也同样痛快。
只是她觉得,他的方法会很正确,更稳妥。
“那明天云落谷点剑你愿意来吗?”
她竟是小心翼翼的问神白须。
“倘若你能在那群老前辈面前袒护一些我这个年轻人,我或许会考虑考虑,毕竟你也知道,他们都觉得是我神白须猪拱白菜。”
到了这里她也是窃喜,只靠在他的肩头,像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