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赞同你的看法。”
“那么,为什么美国人动员不了阿尔及尔和摩洛哥的法国人踊跃支援抗战呢?聪明人一眼就看得很明白:第三共和国溃灭之根源,就在于朝局不稳、为政不力、贫富不均,一切军事上的失败,无不能在政治上找到原因。而美国人呢?居然妄图保留维希政府的班子不动,进而重建混乱孱弱的第三共和国政体,老天,怎么会有民众愿意请回胃口无穷无极的二百家族、争吵永无休止的众议院,以及身体行将就木的傀儡总统?”
“除非美国人本就想把第三共和国的政体,当做套在法兰西民族头上的枷锁。”戴高乐点出了美国人最阴暗的心思,“他们算计的明明白白,一个懦弱的法国政府将不可能维持法兰西的全球利益,如此一来,错过了殖民时代的杨基佬就能肆无忌惮地对法国的殖民地下手了。”
“但是,这样一个法国政府无力动员四千万高卢儿女挺身为国而战,美国和英国就需要独自担负同西线德军的作战任务,没有法国人的踊跃参战,美军至少要多付出三十多万人的伤亡——我看他们未必有这个魄力!”
德内尔当然赞同戴高乐的分析:“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人总打算支持我来取代你,毫无疑问,我是支持去殖民化的。而天真的美国佬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妄想,以为我会将法国的殖民地摆上白宫的餐桌。”
“我能明白你的思路,虽然我不赞同。”戴高乐又啜了口茶,尝试描述了一番德内尔的想法,“你认为殖民体系既不道德又不经济,法国应当主动令殖民地独立,然后同殖民地建立平等的贸易关系和自由的人员流通制度,进而形成一个生机勃勃的、法国占据优势地位的经济同盟——是这意思吧?”
“我没有那么乐观。”
“如果这个同盟不能维持,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去殖民化?”
“不是我要去殖民化,而是殖民地的人民想要去殖民化。叙利亚和埃及人的民族意识有多强,你也是见过的,而我亲眼所见,由于殖民地当局的横征暴敛及残酷压迫,阿尔及尔人、摩尔人这些二等公民的独立热情丝毫不亚于叙利亚人和埃及人。
“一旦民族独立运动轰轰烈烈地起来,靠法国本土是绝对不可能压下去的。与其等到局势不可收拾,双方打成血仇再去殖民化,还不如提早进行,利用殖民地人独立的热情,把独立作为他们为法国夺回本土的奖赏,吸引更多人参军。”
然而戴高乐还是不赞同德内尔的观点,他坚定地认为,一场轰轰烈烈地复国战争足以凝聚阿尔及尔人与法国人,只要授予当地人公民权,阿尔及尔必将仍然是法国“忠实”的“本土省份”。
德内尔内心只觉得戴高乐在殖民地问题上还是难舍保守主义者的幼稚观点,并不是所有保守主义者都像戴高乐一样,赞同将法国公民权授予土着。因此在殖民地问题上,戴高乐难免要依靠左派的力量。但如前所述,在经济问题和外交问题上,戴高乐又非常反对以法共为代表的左派力量。
因此在战后的法国,戴高乐要践行自身的政治理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平衡是很不好把控的,但是急于取得独立的殖民地民众恐怕很难有等待下去的耐心。
“算了,这些争议搁置到战后在解决吧,现在没有比战胜德国,回到家乡更紧迫的责任了。”
“确实如此。”德内尔最终还是与戴高乐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