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罗贝尔已经成人,刚从综合理工大学毕业,马上要成为一个工程师了,真是虎父无犬子……这些天我的心脏经常疼得厉害,越来越频繁,发作的时候简直要站不起来。我想我这个刽子手的审判日马上就要到了,恐怕以后很难替薇尔莉特来探望您了。”
“你肯定在天堂,而我是必然要下地狱,呼,又来了……”德内尔扶住墓碑,额头汗珠密布,胸腔的剧痛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五分钟之后他才慢慢恢复原样。
“就是这样,给你演示了一下。”十字架沉默地看着老瘦的德内尔,看着他露出惨然的笑容:“我还有最后几封信,不能多待了,再见,吉尔伯特少校。”
现在是下午两点,香榭丽舍的阅兵式肯定已经结束,拥堵的道路也已经疏通。德内尔骑上摩托车,向市中心赶去。
失眠的痛苦让人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幻觉,仿佛时光错乱了一般,行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让·德内尔仿佛遇到了20年前的自己。
1918年冬天,德内尔便是在这条道路上和来自各个军的战友们一道接受巴黎市民的欢迎,那时候的他理所当然地相信正义已经得到实现,地狱已经去而不返。
那终究是一场幻梦罢了。
“CH邮政的邮件,邮费两法郎。”
“CH邮政为您服务。”
“CH邮政祝您国庆愉快。”
“CH邮政……”
下午五点,送完了最后一封信,德内尔启动摩托引擎,返回了邮局。还没停下车,邮局里的欢声笑语便传到了他的耳中,他从中分辨出了养子的声音,罗贝尔已经从学校回来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从凡尔登生还,声称“一万门榴弹炮”也杀不死的李凡特少校还是死在了迫击炮下,他的妻子也因流感而丧生,罗贝尔就这样成了数百万战争遗孤之一。
1920年德内尔将他从孤儿院中接出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流着鼻涕的小不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将摩托车锁在门前,抬头的时候,让·德内尔发现薇尔莉特迎了出来,她的白色的裙摆随着晚风摆动。
“阿让。”薇尔莉特的目光有些担忧,“罗贝尔回来了。”
德内尔顿觉不妙:“他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都没有,他很健康,但是你可千万不要生气……”
薇尔莉特都说到这个份上,德内尔立刻就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与罗贝尔已经为此吵了近一个月。他一言不发地扶正自己的帽子,铁青着脸迈步向邮局内部走去。
当德内尔来到一楼办公区的时候,发现邮局的几乎所有员工都在,像众多卫星围绕着土星一样围绕着中间的罗贝尔。
风华正茂的养子回过头,坚定地直视着养父的双眼。
而德内尔却紧紧盯着罗贝尔的右手——他白皙的手指正捏着法兰西空军军帽的帽檐,袖子上“空军学员”的标致令自己血脉贲张,怒不可遏。
“爸爸。”罗贝尔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加入了共和国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