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远脸色淡淡,语气平静,“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该满足才是。”
他的背影那般单薄,好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即使坐着,也习惯性的蜷曲双肩,让自己尽量缩成一团,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低低一笑,声音听来苍凉,“可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本就是他们强塞给我的。我又做错什么了呢?就因为我没她聪明,没她会读书,就得被父亲送去寺庙远离至亲,一去便是十年——”
锦屏闻言默然,轻轻咬唇。
半晌。
那女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幽幽响起。
“很久之前,姑娘跟我讲过一个笑话。”
“她说,从前有家读书人,生了一对双生子。父亲望子成龙,送两个儿子去读书。为了激励他们考上进士,就让他们相互竞争。书院里每月月考,谁考得好,接下来的那一个月里就只允许谁上桌吃饭,剩下的另外一个儿子只能在厨房吃剩饭剩菜。甚至新衣、零嘴、笔墨纸砚也只会紧着那考得更好的一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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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远沉默的听着。
仿佛要从这个故事中窥出他和周庭芳的身影。
“如那位父亲所愿,兄弟俩相互比拼你追我赶,最后双双考中进士。”
周修远忍不住问:“那然后呢?”
“考中进士后,两兄弟同朝为官。自然是…将对方视作一生之敌…争得你死我活,甚至恨不得喝对方的血,鞭打对方的尸体,将对方挫骨扬灰。”
周修远面色发白。
幽暗的光线之中,他坐在那里,肩线绷直。
好半晌,周修远才喃喃开口:“所以…我和她都是父亲手里的提线木偶。你想说,我该恨的是父亲,而不是她。”
“这个故事,端看大公子怎样解读。”
周修远紧紧捏着衣袍衣角,那双冷冷的眼睛看向锦屏,“这个故事…她怎么看?”
“姑娘讲完哈哈大笑。”
“她笑什么?”
“不知道。”
周修远敛了眸色,愣在那里。
周庭芳笑什么呢。
这个故事有什么好笑的呢。
或许是她从这个故事里也感同身受,因而发出嘲笑?
周修远对周庭芳从不了解,印象里只记得她是个比天下男子还要阴狠歹毒的人,谁沾上她,准没好下场。
可是锦屏嘴里的那个人,似乎也有可爱和无奈的一面。
提线木偶吗。
是啊。
他和周庭芳都是父亲手里的傀儡罢了。
父亲不会理会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都说河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么父亲就是这个渔翁。
周修远起身,缓步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忽而回头。
长风灌进,吹起那人的衣袂,他的脸色笼在一片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她…恨…我吗。”
锦屏摇摇头。
“姑娘曾说过,大公子虽不善诗书,于做生意一事上却颇有天赋。你六岁时候就知道去村头修筑河堤的劳工群里卖糖水,一个夏天就挣半两银子,可见大公子聪颖机智不同常人。”
“她说,若没有她,大公子也一样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她还说。她不知道你和她…到底哪个更可怜。”
“我想…她从不曾恨过你。”
周修远闻言,先是不可思议,随后不知怎的,眼眶竟然一红。
他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似人呆了傻了般。
忽而,周修远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笑声分外苍凉。
“没想到,这个世上…知我者…唯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