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拿过奏本,仔细看过,又命人将奏本交给方从哲。
“卿家,你看瀛王所请是否可行?”
奏本内容简明扼要,请皇帝恩准灜州在各受灾州县发布告示,招收流民。如各州县配合,以解送流民人数论赏。
奏本在百官中次第传阅,方从哲同几位部堂商议几句,随即拱手拜道,“殿下心系黎民,此乃善举,只是臣忧虑灾民过多,不知北塘存粮多少,可令多少流民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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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万历皇帝点头称是,“杨家春你倒是说个清楚,此等大事一定要据实以报,否则流民啸聚,定要生乱。”
“回禀皇爷,北塘存粮8万石,足以供应十万人两月所需。咸鱼可日供应两百斤、腌菜三百斤。”
“备有帐篷千五百顶,空房八十二间,想来也足以不使百姓露宿于野。”
“有医三十人,备祛瘟草药两千斤,各类风寒,腹泻药剂亦有准备。”
“北塘征用大小船只30艘,负责日常采办以补不足。后续,还会有粮食运抵北塘,据奴婢所知,不会少于7万石!”
“殿下思维缜密,行事周全,请皇爷放心,只要人到了北塘,一定会有他们一口吃的,饿不死人。”
话毕,场面为之一静,张口就是15万石粮,而且还有腌菜咸鱼......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陛下,既然瀛王殿下愿捐米救灾,何不将米交于朝廷统一调度,以解救更多灾民呢?眼下灾情正烈,百姓嗷嗷待哺,臣担心各州县没有余力解递灾民啊。”
说话的是户科给事中姚永济。
闻言,万历皇帝将目光看向杨家春。
“皇爷,殿下交代奴婢,本次赈灾,自奴婢起至普通家丁需签订生死契,对着自家祖宗牌位起誓,谁贪一粒粮食,全族死绝。有犯贪者,本人立斩不赦,全家流放南洋!”
“将粮食交由朝廷调度自无不可,不知哪位大人愿签生死契?”
这自然是无人敢签字的。
嘴炮言官鸡蛋里挑骨头,天大的好事也能找出一堆毛病来,什么事都要逼逼赖赖几句凸显存在感。
而但凡遇有大灾,这粮食便成为金贵物,官仓粮食转手即可获利,这中间的门道就多了,十斤粮食有几斤能落入饥民之口?这就难说。
......
澎湖承恩岛。
小岛位在澎湖湾内,两村之大,并无常驻居民。
灜州移民转运中心便设在此岛,由最初的帐篷,至草棚,现而今则是联排平房,整齐划一,如同军营。
顾丽珍双手托着个死胎,血水滴滴答答,跌跌撞撞走到王妃近前,“娘娘,母子都去了,人……人没有救回来!”
沈碧姝一身靛蓝布衣,系着围裙,此刻她正在一勺一勺的喂一个老妪吃粥,听闻母子皆亡手中瓷碗不由微微颤抖。
“她家男人呢?”起身,沈碧姝看着那血淋淋皱巴巴的胎儿,一声叹息,“把她男人叫来,看一眼,母子入土为安吧。”
“她……她男人也病着呢,吃了太多观音土,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那就留几根头发,好歹来过人世一回。”
年轻女医容颜清丽却面容疲惫,犹在发呆身后又传来阵阵呼唤。
“顾丽珍,顾丽珍,你快过来,这孩子又晕死过去了。”
沈碧姝吩咐人接过那死胎,转身继续给老妪喂粥。
“娘娘,囡囡呢,我家囡囡呢?”
“老人家,囡囡无事,身体已经大好了,过两日就带过来与你团聚。”
老妪闻言,眼角流下泪水,“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这孩子是我捡来的,看她可怜,万没有想到跟老婆子我一起受罪。”
话说这位老妪也是凄惨,早年间老头子死,儿子还没有婚配也病死,自己守寡,捡了个孩儿相依为命,全靠干杂活度日,偶尔还需族里接济。
如今一场大旱,族中青壮尚且无衣无食,何况她们娘俩。
没奈何,娘俩只能去香河县城乞讨,夜有胥吏提绳捉人,满城乞丐流民尽数被驱赶出城,衙役恶如虎,将她们驱赶至运河码头。
好在,码头上设有粥棚,喝了两碗粥便登船去了北塘。
北塘,人满为患,周边府县流民如蝗虫一般被塞过来,二里粥棚日夜炊烟不断,却完全忙不赢。
北塘看似周全的准备几日便被流民潮冲击的七零八落。
抢劫、杀人、强奸、流氓聚众闹事、邪教妖人作祟……乱象频出,忙的人焦头烂额。
老妪娘俩就如飘零,在北塘驻留两日便被塞进一艘海船,伴着漆黑闷热恶臭,辗转来至澎湖。
“我老了,不中用了,万一老婆子死了,求娘娘收留囡囡,为奴为婢,只要能有口饭吃。”
“你且不要多想,只要活着就有念想。囡囡也想你,你要活着。”
沈碧姝拿抹布擦了擦老妪嘴角,老妪摇了摇头,便闭眼睡去了。她没有死,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调养。
码头上,一艘画舫靠岸,一队风尘女赶下船。
女人们鬓角眉梢胭脂尚未完全洗去,虽也穿着粗布衣服但行走间难掩风骚。
随着女人下船,一桶桶食物也被抬下船,食物的香气尤为浓重,引起阵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