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噩梦

秋水小院偏房内,罗修尘深陷梦魇。

黑石村的血色黄昏又一次在他紧闭的眼睑后重演。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偏房清冷的檀香,而是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焦糊气。

他看见母亲柳惠惠倒在门槛上,身子软软地歪着,一只染血的手却异常僵硬地向前探出,死死攥着一个已经褪色磨损的小木马——那是他与弟弟幼时最珍贵的玩具,母亲总笑弟弟睡觉也不肯撒手。

父亲罗大山就在不远处,那个像山一样沉默可靠的男人,此刻却像一座被雷霆劈碎的铁塔。他跪在地上,浑身筋骨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断裂。

可他的脊梁竟未曾完全垮下,那颗不屈的头颅高昂着,怒目圆睁,空洞的瞳孔死死盯着院门的方向,仿佛仍在用最后的气息守护着什么。

老村长雪白的须发被风流扯乱,沾满了泥污与血迹,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滔天的愤怒。李叔倒在他身旁,口中喷着血沫,发出生命最后时刻最恶毒的谩骂。

另一边,王顺叔半个身子趴在王婶子身上,像是想为她挡住什么,而沈大富常挂笑容的脸上只剩下惊愕与凝固的绝望……熟悉的院落、亲切的面容,此刻尽数化为支离破碎的尸骸与浸透土地的暗红。

往日黑石村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尽数被惨嚎、狞笑与利爪撕裂肉体的声音取代,和谐宁静的画卷被粗暴地撕碎,涂抹成地狱的绘卷,一遍遍在他脑海中灼烧。

“爹……娘……村长爷爷……李叔……王婶……”睡榻上的罗修尘身体剧烈地痉挛,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哭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深处撕扯而出,裹挟着无法承受的剧痛。

滚烫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不断溢出,迅速浸湿了鬓发和枕席,那悲伤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如冰冷的潮水,弥漫在偏房狭小的空间,压抑得让人窒息。

刚从议事厅回来的洛秋宁,脚步刚踏入院门,便被这股扑面而来的巨大悲伤裹住,心头猛地一悸,呼吸都为之一滞。她只在罗修尘初醒时的眼神里见过这般深重冰冷的绝望,却不知其根源竟是如此惨烈。

她快步走到榻边,看着少年在梦魇中痛苦挣扎、蜷缩成一团的脆弱模样,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柔声道:“小石头,别怕,我在呢。”

不知是她的声音带来了人间的暖意,还是那梦魇终于到了尽头,罗修尘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只是那压抑的抽噎仍持续了很久,才缓缓沉入更深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