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功罪谁书

司马老贼 土玄 1482 字 4天前

秦岭的雨,似乎永无休止。连绵的雨丝将骆谷染成一片浑浊的泥黄,也浇透了每一个魏军士卒的心。当撤退的命令终于从中军大帐传出时,没有号角,也没有旗帜的指引,只有各级将校嘶哑而疲惫的呼喊,沿着蜿蜒的谷道层层传递。

“撤!全军撤退——!”

这命令如同在将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早已被兴势天险和王平守军磨尽了斗志的士兵们,没有欢呼,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骚动。长久以来被困死在这绝境的压抑,瞬间转化为对回家、对生路的极度渴望。他们迅速抛弃了沉重的营帐和多余的辎重,争先恐后地向东,向着来路涌去。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烈,以至于建制在顷刻间瓦解。左营的士兵冲乱了右营的队列,督战队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为了抢先一步,推搡、叫骂甚至兵刃相向都在泥泞中上演,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他们太想结束这场战争了,这不顾一切的渴望,恰恰成了溃败的开端。

队伍最前方,由偏将军孙兴率领的先锋残部,好不容易挣扎着接近沈岭隘口。士兵们脸上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就被眼前的一幕冻僵了。

隘口之上,原本空无一人的山脊,此刻却密密麻麻插满了蜀军的旗帜。玄色的“汉”字大纛和“费”字将旗在雨雾中猎猎作响,盔甲和兵刃的寒光刺破了阴沉的天空。蜀汉大将军费祎,已然如磐石般扼住了这条生命的咽喉。

“放!”

随着蜀军督将一声令下,积蓄已久的死亡风暴骤然降临。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滚木和礌石沿着陡峭的山坡轰鸣而下,碾过一切试图阻挡的物体。

“有埋伏!快跑啊——!”

绝望的呐喊瞬间被撞击声、骨碎声和惨叫声淹没。狭窄的谷道成了天然的屠场,魏军士卒无处可躲。新兵李三娃看着身旁的同乡被一根巨木砸中,哼都没哼一声就变成了肉泥。他吓得瘫软在地,随即被后面涌来的人潮践踏而过。校尉张勇试图组织麾下几十名老兵结阵抵抗,几轮箭雨过后,阵型便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运载伤兵的马车被掀翻,车轮兀自空转,鲜血从车篷下汩汩流出,混入泥水。

死亡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展览在每一个幸存者眼前。

在这片人间地狱的中段,大将军曹爽和征西将军夏侯玄,在数百名精锐家兵部曲的拼死护卫下,试图强行冲开一条血路。曹爽早已失去了出征时的意气风发,金漆明光铠上沾满了泥浆,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紧紧抓着马缰的手指早在这寒雨中冻得骨节僵硬。夏侯玄则神情恍惚,名士的从容荡然无存,华美的袍服被荆棘划破,口中反复念叨着:“怎么会……费祎为何在此……”

“保护大将军!”部曲督曹忠声嘶力竭地吼道,挥刀劈开一支流矢。他们抛弃了所有代表身份和仪仗的器物——华盖、符节、鼓乐,甚至曹爽心爱的玉具剑,只为减轻负担,跑得快一些。这支小小的队伍,像一把尖刀,不惜一切代价地向前突进,将更多的混乱和死亡留给了身后的普通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