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在一次小范围议事中,冷静地分析道:“诸葛亮,谨慎之人也。夷陵新败,蜀国精锐丧尽,粮秣匮乏,内部南中诸郡未必安稳。亮必先求稳定内部,抚平创伤,积蓄力量。三五年内,断无力大举北犯。此正乃天赐良机,使我朝可从容固本培元,梳理内政。”
他的判断精准而冷静,让众人信服。与此同时,来自帝国边疆的奏报也每日呈送:
“启禀陛下,并州刺史梁习报,已击退鲜卑素利部袭扰,斩首百余级,北疆暂安。” “凉州刺史奏,西域鄯善、龟兹、于阗三国遣使入朝,进贡美玉、宝马,请求册封。朝廷已依例颁赏,宣示恩德。” “戊己校尉驻守高昌,西域长史府于海头重建,丝绸之路商旅渐复旧观。”
这些消息,司马懿都熟练地批阅处理,给出意见,或呈送皇帝御览。在他手中,击退外虏、安抚四夷、沟通西域,都成了帝国日常运转的一部分,井然有序。他透过这些文书,冷眼审视着这个正在逐渐恢复生机的庞大帝国,同时也估量着自己在这个体系中的价值和位置。
偶尔,他也会听到一些风雅之事。曹丕召集文人编纂前所未有的类书《皇览》,其所作的《典论·论文》在士大夫间争相传抄,引领文坛风气。司马懿对此只是听听而已,他深知,在这乱世,文章辞赋终究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力量,源于权柄与兵马。但他也了然,这种文化氛围,亦是曹丕塑造其“文皇帝”形象、笼络士人之心的重要手段。
而那位曾才惊四座的弟弟,雍丘王曹植,其消息则越来越少。只在一次关于诸侯王俸禄的例行公文上,司马懿看到了他的名字。据说他在封地终日饮酒赋诗,行为愈发乖张,被朝廷派去的“国相”严密监视着。昔日的夺嫡之争,七步成诗的惊心动魄,都已化作一页被轻轻翻过的故纸。
窗外的梧桐叶子已快落尽,露出了光秃的枝丫,直指冬日苍白的天空。司马懿站在尚书台的高窗前,望着远处皇宫巍峨的飞檐。内部的梳理已初见成效,北疆西域暂无大患,蜀汉蛰伏无力北顾。
然而,他深知,那位坐在至尊之位上的皇帝,那颗被权力、猜忌和野望填满的心,绝不会甘于久享这平静。风暴,总是在积聚之后再次降临。
果然,黄初五年的春风吹绿枝头时,来自南方的军报再次变得频繁。江东孙权,虽表面恭顺,却始终拒绝送出质子,且在江防上屡有小动作。
洛阳皇宫的朝会上,那股熟悉的、躁动好战的气息又开始弥漫。曹丕的目光一次次扫过殿下的武将,扫过巨大的舆图上的长江沿线。
司马懿垂首立于文臣班列之首,心中已然明了。皇帝的注意力,再次不可逆转地转向了南方。第二次伐吴的筹备,已在无声中提上日程。
他再次站到了命运的岔路口。是争取军功,跃马江边?还是坚守这他已驾驭纯熟、且能最大限度积累实力与威望的后方?答案,似乎早已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沉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