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月光被云层啃去一角,墨羽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缩成团。
他的左手还按在左眼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方才那丝暗红纹路像活过来的血蛭,正顺着眉骨往太阳穴钻。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扶住望月台的汉白玉栏杆。
灼痛来得毫无预兆,像是有人用烧红的细针在眼底挑动,逆命之瞳的金纹不受控制地在虹膜上蔓延,连带着视野都泛起扭曲的涟漪。
“羽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白若薇不知何时醒了,发间银铃随着奔跑轻响,发梢还沾着镜心阁断墙的尘灰。
她怀里抱着个绘满星纹的储物袋,指尖在袋口掐了个法诀,三枚泛着青芒的凝神符“唰”地窜出来。
“灵压乱得厉害!”她踮脚将符纸按在墨羽额心,符纸触肤即融,凉意顺着眉心直灌识海,“方才在镜心阁就不对劲,现在连演武场的灵气都在打旋儿——萧姐姐,你也贴一张!”
林远萧不知何时已站在墨羽身侧,玉箫横在胸前。
他接过符纸时指尖微顿,目光扫过墨羽泛着金红的左眼,又迅速垂眸:“我没事。”符纸贴上的瞬间,他袖中滑出半截银色丝绦,在掌心绕了两圈又隐没——那是方才在镜心阁替白若薇挡银线时被割断的半幅护腕,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墨羽的喘息声突然粗重起来。
逆命之瞳的金纹彻底覆盖了左眼,他望着虚空某处,瞳孔骤然收缩。
在常人看不见的灵界裂隙里,一道身影正缓缓凝实——披挂着残破的镜纹长袍,衣摆垂落的不是布料,而是流动的水银,面容被黑雾笼罩,唯剩一双泛着镜面反光的眼睛。
“是...前世之影...”他喉咙发紧。
这个轮廓在他梦中出现过九十九次,每次都在黎明前消散,留给他满枕冷汗。
此刻它就立在三步外,连袍角滴落的水银砸在青石板上的“叮”声都清晰可闻。
“第九十九......时辰已至。”
怪影开口了。
声音像两块古玉相击,带着他听不懂的古语韵律。
墨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什么东西在识海里横冲直撞——九霄云头的月白法袍、银发赤瞳的灵雪瑶、跪在脚下的赤炎战铠,还有一面悬在虚空中的古镜,镜面映着的不是景象,而是无数条纠缠的因果线。
“噗!”他突然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
记忆碎片像锋利的碎玉,每一片都刻着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他握着古镜的镜柄,对跪在脚下的魔修说“你本该是护宗神将”;他替灵雪瑶系上被风吹乱的银发,指尖触到她耳后与自己眼尾相同的金纹;他在玉瑶宗的典籍阁里翻到《情劫录》残卷,最后一页写着“镜主献祭,渡尽情劫”。
“羽哥!”白若薇的尖叫刺穿耳鸣。
她一把拽住墨羽的胳膊,腕间符阵流转,五雷镇邪印的咒文在掌心凝聚成雷光,“镇!”五道碗口粗的符雷裹着紫电劈向怪影,空气里炸开焦糊的臭氧味。
怪影连手都没抬。
符雷触到它身前三尺便突然凝住,像被无形的手揉成纸团,“噼啪”两声化作灰烬。
更恐怖的是那灰烬没落地,反而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黑珠,“滋啦”一声腐蚀了半块青石板,露出底下翻涌的黑泥——那是被玉瑶宗封印的魔渊气息。
白若薇的符阵在发抖。
她后退半步撞进林远萧怀里,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怎么会...五雷符连魔修都能劈退三层皮...”
林远萧的玉箫泛起幽蓝灵光。
他不动声色地将白若薇往身后带了半步,指节在箫身上按出青痕——《九转离音诀》是他师傅用命换来的保命功法,本打算在暴露身份时与敌同归于尽,此刻却为了眼前这个总爱偷他桂花糕的少年,要提前用了。
怪影的镜面眼睛转向墨羽。
它抬起手,指尖凝聚的水银滴在半空连成线,画出与墨羽眼尾金纹相同的图案:“镜主归位......”
墨羽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的左眼还在发烫,却突然看清了怪影眼底的纹路——与镜心阁古镜背面的刻痕分毫不差。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镜主的命,是用来渡仙子的劫;镜主的血,是用来封魔渊的缝;镜主的眼,是用来照破这局千年的谎。”
“所以你是...”他扯了扯染血的衣袖,突然笑了,“来催我履约的?”
怪影的镜面眼睛泛起涟漪。
它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水银线突然断裂成雨,砸在地上溅起黑雾。
林远萧的玉箫在此时发出清鸣。
他咬着牙将灵力灌进箫管,音波在空气中凝成实质的刃——这是《九转离音诀》的第一转,本要九转才能伤敌,此刻他等不及了。
黑雾里传来闷响。
怪影的身形晃了晃,镜纹长袍裂开道细缝,露出底下——一截缠着锁链的手腕,锁链上的刻痕,与墨羽在镜中看到的、捆住赤炎战铠的锁链,一模一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演武场的云层彻底散开。
月光重新落在墨羽眼尾,那丝暗红纹路正随着他的心跳,缓缓爬上眉骨。
林远萧的玉箫在月光下泛起幽蓝光晕,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他咬着唇将最后一丝灵力灌进箫管,音波凝成的光刃如银链般绞向怪影——这是《九转离音诀》第一转,本需九转才能伤敌,可此刻演武场的灵气已乱成漩涡,他等不得。
“嗤——”音刃擦过怪影左肩,镜纹长袍裂开道细缝。
怪影却突然歪了歪头,镜面眼睛里荡开细碎的涟漪,竟发出类似轻笑的嗡鸣。
那笑声像无数块碎玉同时坠入深潭,震得白若薇耳鼓生疼,她踉跄两步扶住栏杆,指甲几乎掐进汉白玉里。
“你逃不过轮回,镜奴终归要归位。”
怪影开口时,整个演武场的空气都在震颤。
墨羽的太阳穴“嘭”地炸开,鲜血顺着耳道缓缓淌下——这声音他在梦里听过,在识海翻涌的记忆碎片里听过,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铁锥,直接戳进他的魂魄。
他踉跄着抓住腰间玉佩,那是灵雪瑶送的“护心玉”,此刻正烫得惊人。
视线突然清晰了一瞬。
他看见怪影胸口有道极浅的裂痕,像被利刃划开的镜面,裂痕里翻涌着暗红雾气——那分明是他每夜梦醒时,心口处那道永远结不了痂的旧伤。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他跪在雪地里,胸口被古镜穿透;他握着染血的镜柄,对跪在脚下的赤炎说“你本该是护道者”;还有灵雪瑶哭着将银线缠上他手腕,说“这是最后一世,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