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的印子钱,只放出去三成。
他抬眼看向窗外隐约传来的工坊号子声:
如今这镇北县,连扛包的力夫一日都能挣三十文。
泥腿子荷包里有了铜板,自然不肯再沾这阎王债。
王家主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地契:何止印子钱?
东滩那三百亩上等水田,往年这时候早被佃户抢破头。
如今?呵,都挤破头想去龙江边租陈家的新垦地——
两成租子,真敢开口!
最麻烦的不是这个。张家主压低了声音,指向县衙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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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知县新招的那几个书办,前日竟调取了五年前的河工账册......
说是要梳理旧档
书房里骤然一静。炭火爆开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李县丞缓缓阖上眼:当初韩平派人来借粮,我们闭门不见。如今......
他望向堆场方向,那里粮车如龙,人家用不着求了。
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王家主烦躁地撕碎一叠借据,扔进火盆:
这些首尾必须处理干净!账房老周...让他把五年内的账都认下来。
我这边两个管事的家小都安顿好了。
张家主面色阴沉,他们知道该怎么说。
还不够。李府管家低声道,去年淹死赵家老汉的那件事,那几个佃户...
让他们闭紧嘴!王家主眼中闪过厉色,大不了再给十两烧埋银!
掀桌子吧!张家主突然拍案而起,找几个亡命徒,烧了他们的工坊!
糊涂!李县丞猛地睁开眼,镇妖军那些修士是吃素的?
韩平正愁找不到由头收拾我们!一旦落下实证...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龙江方向,嘴角渐渐勾起:
你们可记得,陈家那些筒车引水,要经过哪里?
另外两人一愣。
李县丞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划着线路:
他们开垦的荒地在外围,可要引水灌溉,必经我们三家那七成水田。
仅靠他们自己的引水点?呵...
王家主眼睛猛地亮了:妙啊!只要我们在自家田头设闸...
不是设闸。李县丞转身,烛光映得他面容明暗不定,
是等他们来谈——该怎么从我们田里过水。
三人对视一眼,终于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三日后拂晓,陈飞正在勘测新渠道路线,老农李伯突然指着地图惊呼:
公子,这导水槽要经过李家的水田!
陈飞与老农李伯蹲在渠线终点,望着必经之路上的千亩良田沉默不语。
李伯抓着早烟杆的手微微发抖:公子,这...这绕不过去啊。
他们三家把着七成水田,像道铁索横在咱们渠前。
远处,李县丞等人站在田埂上,
看着规划中的水渠必须穿过的连片水田,气定神闲。
王家主故意用脚尖点了点肥沃的泥土:
这地可是祖传的熟田,动一锄头都心疼啊。
龙江畔,陈飞与众人围坐在摊开的地图前,眉头紧锁。
公子请看,老匠人王铁锤用粗糙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片膏腴之地,
这三家的田就像个拦路虎,把咱们的水路卡得死死的。
李伯的旱烟锅在夕阳下明明灭灭:
取水点不够,就得得多挖渠,且不说工期人力,光是渗漏就要损失三成水。
年轻匠人提议:要不我们架设高架水槽,直接从他们田地上空跨过去?
糊涂!王铁锤的烟杆重重敲在图纸上,
你当那水槽是凭空飞的吗?那么长的跨度,中间得立多少支座?
支座往哪儿落?还不是要钉死在他们的田里!还不是需要李家点头?
陈飞凝视着地图上那道无形的封锁线,指尖无意识地在二字上反复摩挲。
他想起前世见过的渡槽、虹吸管,
可在这个没有橡胶密封、没有钢铁支架的世界,
这些构想都显得如此苍白。
夕阳渐渐沉入龙江,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江风掠过水面,带来隐约的谈笑声——
李县丞等人正在田埂上悠闲踱步,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
先收工吧。陈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明日再议。
当夜,陈飞独坐书房,油灯在图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反复推演着各种方案,却总被水往低处流这五个字挡回来。
窗外传来三更梆声,图纸已被墨迹涂改得面目全非。
难道真要向他们低头?他推开窗,任夜风灌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