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挤在四周,只有闻人烬腰间的铜铃发出一声轻响。那点声音撞在岩壁上,碎成几段,很快被雾吞了。

陈九黎靠墙站着,右手还搭在闻人烬的手腕上,没松开。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急,像是有人在她血管里敲鼓。沈照站在最里面,探阴棒插进地面半寸,指尖按着泥,一动不动。

雾从四面八方渗进来,贴着脚面爬升。一开始只是白,后来颜色变了,灰中带青,像腐肉下的筋膜。

“不对。”沈照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这不是普通的瘴气。”

陈九黎没应声,左眼微微一缩。金纹浮起的瞬间,视野里多了些东西——雾中有影子,不是人形,也不是动物,更像是一团团纠缠的线,缓缓转动,朝他们飘来。

他立刻抬手,将油纸伞撑开,挡在三人身前。

几乎同时,闻人烬猛地吸了口气,眼睛睁大:“我看见……我爸在说话,旁边站着穿黑袍的人,他们在烧什么东西……”

她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人掐住。

陈九黎侧头看她,发现她瞳孔已经失焦,整个人往前倾,像是要走进什么看不见的画面里。

“醒。”他一把扣住她后颈,用力一捏。

闻人烬浑身一震,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沈照也跪了下来,手指抠进泥土,指节泛白。她嘴唇微动,念着没人听得懂的音节,那是通幽咒。可这次咒语没能稳住神识,她的头开始晃,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

陈九黎知道不能再等。

他左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只扁酒壶。铜壳冰凉,壶身有几道刮痕,是之前修伞时蹭的。他拧开盖子,一股甜香混着酒气冲出来,在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桂花酿。

他没喝,而是把酒倒向伞面。

液体顺着油纸滑落,没有渗透,反而像在表面铺开一层光。淡金色的痕迹沿着伞骨蔓延,像是点燃了一圈看不见的火。

雾退了。

不是散开,是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离。那些缠绕的影子发出极轻微的嘶声,迅速缩回岩缝。

闻人烬喘着粗气,扶着石壁站稳。她脸色发白,但眼神回来了。

“刚才……是真的吗?”她问。

“不是真的,但对你有用。”陈九黎收了酒壶,伞仍举着,“你看到的,是你心里怕的东西。”

沈照慢慢抬头,一只手在地上划动。她用指尖蘸着掌心刚裂开的血,在泥地上写下三个字:雾有虫。

陈九黎低头看了,眼神一沉。

他明白了。

这雾不只是迷神,它还能藏东西。那些影子不是幻象本身,是载体。虫就附在上面,顺着人的气息钻进去,啃的是神志。

他抬起伞,轻轻敲了三下地面。

第一下,震动传入岩层。

第二下,湿泥微微颤动。

第三下,数点透明的小颗粒从空中掉落,像灰尘,又不像。它们落在地上,还在扭动,身体几乎看不见,只有一对黑点似的眼睛残留片刻,随即熄灭。

一共七只。

陈九黎蹲下,用伞尖拨了一下。那东西触地即死,像是怕震。

“摄魂虫。”他说,“靠声波活命,也死于声波。”

闻人烬盯着地上的残渣:“这些……是从雾里掉下来的?”

“嗯。”他站起身,“它们想进我们脑子里,但我这伞一震,频率正好破它的壳。”

沈照已经撕下一块布条重新包扎手掌。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探阴棒顶端,确认朱砂还在。

通道前方依旧被雾笼罩,但比刚才稀薄了些。能看见一点坡度向下,地面湿滑,反射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微光。

“还能走?”陈九黎问闻人烬。

“能。”她咬牙,“只要别再让我看见那些东西。”

“那就闭眼跟着我。”他说,“别乱听,也别乱想。”

他走在最前面,伞举过头顶,酒香持续蒸腾。那层金光成了屏障,雾不敢靠近。

沈照断后,探阴棒轻点地面,每一步都踩得稳。她能感觉到脚下脉线还在动,很弱,但没断。这条道不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