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丁森林的风总带着股沁人心脾的软，这天更是裹着圣树新抽的生机，在林间绕了个圈，才轻轻落在艾莉娅的发梢。她抬眼望去，圣树的翠绿枝叶在风里晃得温柔，每片叶子的边缘都裹着层极淡的银光。

那是自然魔力与星辰魔力交融时独有的光泽，像有人把夜空中碎星星揉进了嫩绿里，指尖似的叶尖垂着露珠，风一吹，露珠滚下来，砸在草地上，溅起细碎的湿痕。

草木的清香混着精灵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在半空里酿得浓稠，有年轻的精灵举着法杖跑过，杖尖的星辰魔力拖出浅金色的尾迹，像给空气系了条丝带。

艾莉娅却站在人群的最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亚麻裙摆的一角，那布料本就洗得有些软塌，此刻被手心的汗洇透，更是发皱得厉害，连裙摆上用银线绣的小朵星花，都被泡得发暗，针脚处的线头软塌塌地贴在布面上，蔫得像失了水的草。

不远处，林恩正被几位年长的精灵围着说话。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灰蓝色的旅人外套，袖口沾了块深褐色的泥土。那是早前为了给圣树施术，他跪坐在树根旁蹭上的，泥土里还裹着几根圣树的细须，带着点湿润的潮气。可就算这样，他周身好像也裹着层让人安心的光，站在一群穿精致长袍的精灵里，非但不突兀，反倒像棵扎根在沃土的树，沉稳得让人踏实。

精灵们说起刚才圣树复苏的景象，语气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精灵，下巴上的胡须颤巍巍的，他拉着林恩的手腕，指腹反复蹭过树干上那道曾经深可见骨的裂痕。

那道裂痕曾是部落所有人的心病，黑褐色的纹路像道狰狞的疤，如今却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淡的银纹，绕着树干转了小半圈，倒像给圣树戴了条细银链。“林恩阁下，您是不知道，”老精灵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另一只手拍着树干，“这道裂口算上今年，已经十年了！我们找了多少方法都没用，圣树的叶子掉了一茬又一茬，我还以为……还以为部落要完了啊！”

艾莉娅的目光跟着那道银纹走了会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林恩身边的长老。长老今天穿了件深绿色的长袍，领口绣着星叶部落的族徽，金线绣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连衣摆垂落的褶皱里，都透着股威严。

刚才长老躬身向林恩致歉时，艾莉娅的心跟着揪了一下。她活了十六年，从未见过向来挺直脊背的长老对谁如此郑重，更没敢想过，部落竟然真的要放下顾虑，加入种族联军，对抗马库斯和那些压榨众生的皇族。

这一切，都是林恩带来的。

艾莉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痕，是小时候被枯枝划伤的，如今还能看见淡淡的纹路。她想起自己跟着林恩穿过腐骨山谷时，山谷里的瘴气浓得像黑雾，她怕林恩看不清路，硬是凭着枯叶行者对枯木的敏感，在前面蹚出一条道；想起遇到噬魂派食人族时，她攥着林恩给的小刀，哪怕手都在抖，也敢朝着食人族的方向比划；想起把林恩带到部落时，她站在部落入口，连呼吸都不敢重，怕族人们又像以前那样，对着她扔枯叶，叫她“枯萎鬼”。

可就算做了这些，她还是那个“没用的枯叶行者”啊。

“艾莉娅姐姐！你看我摘到的浆果！”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像颗甜滋滋的糖，砸断了艾莉娅的思绪。她猛地回神，低头就看见小精灵莉莉举着一串紫红色的浆果跑过来，小靴子踩在草地上，溅起细碎的草屑，跑近时还带起一阵风，混着浆果的甜香。那浆果串有拇指粗，外皮裹着一层薄霜似的露水，阳光一照，紫得发亮，还能看见果肉里细细的籽，看起来就甜得很。

艾莉娅勉强弯了弯嘴角，伸手接过浆果。指尖碰到莉莉的小手时，她才惊觉自己的手凉得厉害。莉莉的手暖暖的，像揣了块刚晒过太阳的小石子，对比之下，自己的手倒像刚从溪水里捞出来，连指尖都泛着白。“小心点，别摔着。”她的声音有点发紧，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说话时喉结动了好几下，才把那点颤抖压下去。

莉莉却没在意，她踮着脚尖，指着不远处的河流蹦蹦跳跳地说：“姐姐你看河水！真的变清了！刚才我看见小鱼游上来了，还有蓝色的蜻蜓！以前河水臭臭的，绿乎乎的，我妈妈都不让我靠近，说会沾到坏东西！”

艾莉娅顺着莉莉指的方向看去，心脏轻轻颤了一下。那条河她记得清楚，早前还是泛着黑泡沫的模样，河面上飘着暗绿色的水藻，死鱼的眼睛凸着，腐臭味能飘到百米外，连岸边的草都长得枯黄。

上次她跟着林恩来河边时，见水脏得厉害，忍不住用了自己的枯叶之力。她本想试着让水藻枯萎，没想到那些水藻反而缩成一团黑泥，沉在河底，把水染得更浑。当时她攥着拳头，指甲掐得掌心发疼，脸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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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林恩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得像风：“艾莉娅，你的能力不是缺陷，只是还没找到用对的地方。”

可部落里的精灵们不这么想。

那段记忆像根细针，轻轻扎了艾莉娅一下，让她鼻尖有点发酸。她想起六岁那年，第一次看见星语者们在圣树下训练的场景。那天的阳光明明很暖，透过圣树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金斑，星语者们穿着银袍，指尖引动的星辰魔力像细碎的星光，落在枯掉的草上，草就重新变绿；落在受伤的小鸟身上，小鸟扑棱着翅膀就飞了起来。

她好奇得不行，攥着衣角，一步一步挪过去，想摸摸星语者手里那本写满符文的典籍。那本书的封面是深棕色的，上面烫着金色的星纹，看起来特别好看。可她刚伸出手，就被一位穿银袍的星语者推开了。

那位星语者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推在她肩膀上时，却带着股冷硬的力气。“离远点，枯叶行者。”她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扫过艾莉娅的手，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你的手会弄脏星辰的力量，别碰坏了典籍。”

周围的精灵们都笑了，笑声像碎玻璃似的扎耳朵。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精灵，和她差不多大，捡了片焦枯的橡树叶，扔在她头顶。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她发间，那精灵还叉着腰，大声说：“你看她，连草都养不活，还想当星语者？做梦吧！枯叶行者就该待在角落里，别出来碍眼！”

那天她躲在圣树的树根后面哭了很久，手里攥着那片被扔过来的枯叶，直到枯叶在她手里彻底变成了碎末，指尖沾着褐色的碎渣，洗了好几遍都没洗掉。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敢靠近星语者们训练的地方，甚至连抬头看圣树的勇气都少了些。

她总觉得，圣树的绿叶也在嫌弃她，嫌弃她身上那股只会带来枯萎的魔力，不然怎么会每次她站在树下，树叶都会轻轻晃动，像在驱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