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清辞在心里给巴图点了根烟。
他抬起一只手,一个极轻微的下压动作,便止住了怒目而视,即将拔刀的高顺。
而后,他竟亲自提起火上温着的铜壶,走到巴图面前。
滚烫的茶水被注入巴图面前空着的粗陶碗里,发出“咕嘟”的声响。
小主,
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先生的话,说对了一半。”
巴图端起茶碗,碗壁的温度烫着他的掌心,他锐利的视线穿透水汽,落在戚清辞脸上,等他后话。
“对的那一半,是这确实是阳谋。”
戚清辞的坦白,让巴图准备好的一肚子慷慨陈词,瞬间堵在了喉咙口。
“
“我大晏与草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是狼牙贪婪,是哈丹嗜血。”
“我设擂,是告诉所有人,大晏不惧一战,但也愿意给和平一个机会。”
他话音顿了顿,唇角勾起一道极浅的弧线,带着几分悲悯。
“至于先生说不对的那一半……”
“先生当真以为,我拿出的黄金封地,是为了收买谁,侮辱谁?”
“难道不是?”巴图反问。
“不。”戚清辞摇头,“那不是收买。”
“那是投资。”
“投资?”巴图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个词汇超出了他的认知。
“我投资的,是草原的未来。”
戚清辞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能绕过耳膜,直接在人胸腔中震荡。
“先生的黑山羊部落,有多少丁口?”
“每年寒冬,风雪埋葬的牛羊,和那些挺不过去的老人孩子,又有多少?”
戚清辞反问巴图。
巴图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那些比你们更弱小的部落呢?他们是不是连一块像样的盐巴都换不到,只能领着孩子去舔舐盐碱地里的苦土?”
“而狼牙部呢?”
“他们霸占着最肥美的水草,垄断着与大晏的商路。”
“他们吃肉,你们喝汤。”
“他们一句话,便能决定一个部落的生死存亡。”
戚清辞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没有给巴图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将草原上血淋淋的现实,撕开一道口子,赤裸裸地摆在老人面前。
他不需要回答。
因为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先生,我说得对吗?”戚清辞挑眉。
巴图沉默了。
戚清辞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刀子,而是盐,是粗粝的沙,就着他亲手揭开血痂,狠狠地揉进去。
“英雄擂,不是为了让你们自相残杀。”
戚清辞站起身,他身形清瘦,投下的影子却将老人完全笼罩。
“是给你们这些被压迫、被剥削的部落,一个掀翻牌桌,自己坐上庄位的机会!”
“胜者,得到的不是黄金和封地。”
“他将得到我大晏的友谊!”
“得到一条直通龙脊关的黄金商路!他可以用最公道的价格,换走你们过冬续命的盐、铁、布匹和粮食!”
戚清辞俯身,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将成为草原新的王!”
“一个由我大晏亲自册封,亲自扶持的王!”
“他将带领你们,建立新的秩序!一个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不再需要看狼牙脸色的新秩序!”
话音落下的瞬间,帐内死寂。
高顺的呼吸都停了,骇然地看着戚清辞,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位将军。
册封草原之王?这是何等忤逆之言!
角落里,一直如同影子的萧烈,那垂下的眼睑微微一动,握着刀柄的右手,五指无声地收紧了。
巴图的呼吸陡然粗重,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戚清辞。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熄灭多年的灰烬深处,终于被这番话,重新点燃一丝丝细微的火星。
那是名为“野心”的烈火。
【跟我谈大义?我直接跟你谈生存。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大义。】
戚清辞在心里冷哼,他太懂这些在底层挣扎的人,最渴望的是什么。
“先生是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