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夫们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段恒生走到一具尸体前,掀开白布。那是个很年轻的士兵,可能还不到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已经不再流血。段恒生记得他,好像是青岚岗之战后新投军的流民,登记名字叫李狗蛋。
“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了,单独埋,立块木牌。”段恒生声音平淡。
民夫们面面相觑,有些为难。按照现在的规矩,都是几十人合葬一个大坑,立个集体墓碑了事,省时省力。
“山陵使大人,这不合规矩啊,陈先生吩咐要效率……”一个胆大的民夫嗫嚅道。
段恒生眼皮都没抬,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那年轻士兵冰冷僵硬的额头,感受着那最后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茫然与恐惧。
“在这里,死人归我管。”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我说怎么埋,就怎么埋。”
民夫们被他那平静无波却透着寒意的眼神一扫,顿时噤声,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听大人的!”
段恒生不再理会他们,背着手,踱步走上了义冢的高处。放眼望去,新坟旧冢,无边无际。寒风卷着纸钱的灰烬,打着旋儿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看见远处边城的轮廓,在那片低垂的乌云下,像一头匍匐的巨兽。城内隐约传来的不是往日的市井喧闹,而是军队操练的号子和马蹄踏过青石路的轰鸣。
“以战养战……”段恒生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养肥的是谁?战死的又是谁?”
他摸了摸怀里的小铁锹,冰凉的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旋风般冲上义冢,满脸兴奋,隔着老远就大喊:
“山陵使大人!捷报!落雁城已破!闯王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回荡,惊起几只枯树上的寒鸦,呱呱叫着飞走了。段恒生站在坟头之间,看着那传令兵兴高采烈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这片沉默的土地。
“凯旋?”他嗤笑一声,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却隐约透出一丝虚浮暖意的天空。
冬天,眼看就要过完了。
可这春天,真他娘的能暖和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