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林凡每日亲自登上城头,巡视城防,与士卒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他穿着与普通士卒无异的铠甲,脸上沾着尘土,眼神却始终平静而坚定,那道挺拔的身影,如同风中不倒的旗帜,本身就成了稳定军心的最大力量。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派往云梦泽的“水鬼队”数次深入腹地,虽有几次遭遇危险,却也带回了些许粮食和鱼虾,数量虽不多,却如同久旱逢甘霖,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城内废墟上开垦的土地里,速生菜蔬也冒出了嫩绿的嫩芽,星星点点的绿色,为这座残破的城池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江对岸的江东军依旧没有大规模动作,只是偶尔派小股部队袭扰,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或是在观察江夏的虚实。
就在林凡掐着日期计算,期盼着曹丕那边能有进一步消息传来,距离约定的一个月期限越来越近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这一日,江面上雾气弥漫,一艘悬挂着江东旗帜的快船冲破晨雾,缓缓驶来,却并非此前那般杀气腾腾的战船。快船行至江心,船头立着一名身着锦袍的使者,手持一封书信,高声向城头通报:
“江东大都督周瑜,有亲笔书信致江夏林监军!请林监军出城接收!”
周瑜的信?!
在这个各方势力暗中角力、敏感至极的时刻?
林凡与身旁的文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疑与戒备。周瑜,江东军的实际统帅,心思缜密,谋略过人,他在这个时候送来书信,究竟是何用意?又想玩什么花样?
使者将书信亲手交给城头守军后,便即刻转身返回快船,扬帆离去,全程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丝毫挑衅的意味,显得异常诡异。林凡接过那封以火漆严密密封的信函,入手沉重,火漆上印着周瑜专属的印记,完好无损,显然未曾被人拆阅过。
他当着文聘与众将领的面,缓缓拆开信函,周瑜的字迹跃然纸上,铁画银钩,笔锋锐利,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可内容却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惺惺相惜的意味。
信中,周瑜并未提及此前鲁肃劝降的尴尬,也未提及数次战事的胜负恩怨,反而以一种近乎平等的口吻,与林凡探讨起城中“疫病”的防治之法,以及“火器”的奇妙原理。他在信中称赞林凡“匠心独运,巧思绝伦”,能以奇物助军威,守住江夏危城,实属难得;却也委婉指出其“器利而道未至”,若仅将此奇物用于征战杀伐,未免太过可惜,询问林凡是否愿意与江东的能工巧匠交流切磋,共研此术,将其用于“利国利民”之事。信的末尾,周瑜更是放下身段,坦诚邀请林凡,若在江北始终“不得志”,难以施展抱负,可随时前往江东一行,他愿以客卿之礼相待,许以高官厚禄,让其尽展所长。
这封信,字里行间没有丝毫杀气,反而充满了真诚的招揽与技术探讨的意味,与之前鲁肃带着胁迫的劝降、程普气势汹汹的强攻截然不同,让人大惑不解。
文聘凑上前来,逐字逐句看完书信,眉头拧成了疙瘩,满脸困惑地说道:“周瑜此举究竟是何意?莫非又是一场更隐蔽的诡计?先是强攻,后是劝降,如今又来这套虚情假意的招揽,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他将领也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认为是江东军久攻不下,想以软手段离间林凡与曹操的关系;也有人猜测周瑜是真的看中了林凡的才能与火器技术,想要将其招揽麾下;更有人担心这是江东设下的陷阱,引诱林凡出城或放松警惕。
林凡捏着信纸,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周瑜的意图,他一时也难以看透。是真心招揽?以周瑜的高傲,能放下身段写出这样的信,着实令人意外。是更高明的离间计?故意在这个敏感时刻送信,让许都那边误以为他与江东已有勾结,从而加速对他的猜忌与打压?还是说……江东内部,或者说周瑜本人,确实因疫病的困扰和火器的威胁,改变了对江夏的策略,想要通过拉拢他来打破僵局?
他将周瑜的信与曹丕送来的密令抄件并排放在案几上,目光在两封书信间流转,心中波澜起伏。前有曹操的猜忌未消,后有司马懿的步步紧逼,如今又多了周瑜这意味不明的“青睐”,他这枚身处夹缝中的棋子,似乎正被各方势力无形地推向舞台的中央,身不由己,却又隐隐感觉到,这危机四伏的绝境之中,似乎也透出了一线可供周旋的微光。
曹操的多疑与曹丕的博弈,周瑜的招揽与江东的虎视,这些看似致命的威胁,或许也能转化为他求生的筹码。他能否利用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在各方势力的缝隙中周旋,于死地之中,觅得一线真正的生机?
林凡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江雾不知何时又弥漫开来,如同浓稠的牛乳,将两岸的军营与城郭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看不清前路,也摸不透人心。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那道从阴霾中透出的微光,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