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家老宅地下石室。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在每个人凝重疲惫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安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金疮药的苦涩、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焦灼。
沉重的石门带着机括摩擦的闷响滑开。项易和无影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与鬼市的阴冷气息,闪身而入。
“世子!”雷洪如同被火燎了屁股的巨熊,第一个从石凳上弹跳起来,铜铃大眼死死钉在项易身上,又急切地扫向他身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嘶吼,“草呢?阿苏兄弟快撑不住了!”
项易没有言语,动作干脆利落。他直接从怀中掏出那个粗麻布袋,解开紧紧扎住的袋口。几株赤红如火、仿佛燃烧着生命烈焰、散发着辛辣灼热气息的赤阳草,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光,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赤阳草!”鬼手那张枯槁如同死树皮的脸上,第一次爆发出近乎癫狂的狂喜光芒!他几乎是饿虎扑食般冲过来,一把抢过麻袋,枯瘦如同鸡爪的手指颤抖着抚摸那温润如血玉般的茎秆,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够了,品相极好的,足够了,阿苏有救了,有救了。” 他立刻扑到床边,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开始精准而迅速地配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与死神赛跑的紧迫。
石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骤然一松,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出来,这一笑却牵扯到肩头和大腿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气。项忠佝偻着背,布满老年斑的双手合十,浑浊的老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落下,嘴里不住地、语无伦次地念叨:“老天开眼…王爷保佑…老天开眼啊…”
项易大步走到阿苏床边,看着鬼手小心翼翼地将赤阳草和其他几味散发着奇异药香的辅药投入一个厚实的陶罐,放在炉火上煎熬。辛辣中带着奇异清香的药味很快弥漫开来,冲淡了石室里的血腥和压抑。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一股强烈的、如同潮水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同时,腿伤处那新肉生长的剧烈麻痒感也变得格外清晰、充满生机。
“世子…您的腿?”细心的石头忍着痛楚,敏锐地注意到项易行走的姿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动作间依旧能看出一丝微跛的痕迹,但那份因剧痛和虚弱带来的沉重凝滞感,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蕴力量的沉稳。
“无碍了。”项易摆摆手,语气平淡,没有过多解释鬼市那场惊心动魄的奇遇,只是沉声道,目光转向鬼手:“鬼手,阿苏交给你了。务必救活他。” 他又看向石头,“你的伤?”
“皮外伤,死不了。”石头用力拍着胸膛,牵动伤口疼得嘴角抽搐,眼神却异常凶狠坚定,“世子放心!这点伤,放不倒咱!”
“嗯。”项易见石头无碍,回应了一句,便朝一旁走去坐下。
地下石室,昏黄如豆的油灯将人影拉扯得扭曲晃动。赤阳草熬出的辛辣药气,混杂着血腥与金疮药的苦涩,沉沉压在每个人的肺腑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
“成了。毒拔出来了。”鬼手枯槁的脸上掠过一丝罕见的松懈,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石床上,阿苏脸上那层骇人的青灰已然褪去,只余下失血的苍白。他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寻回平稳悠长的节奏。
“好!阿苏兄弟命硬!”石头咧开嘴,激动之情刚涌上心头,便牵动了肩上和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扶着冰冷的石壁。
雷洪紧绷如铁塔的身躯晃了晃,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屁股重重坐回石凳,震得地面微颤,瓮声吼道:“他娘的。吓煞老子了。阎王殿前溜达一圈,硬是给拽回来了!”
项忠佝偻着背,布满老年斑的双手合十,对着虚空喃喃低语,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后怕与庆幸:“王爷吉人天相。王爷吉人天相啊。”
项易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松弛下来。十二岁的少年,身形尚显单薄,脸上犹带着未褪尽的稚气,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却已燃着远超年龄的幽暗火焰。他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阿苏的鼻息。那温热平稳的气息拂过指尖,带着生的力量。
他直起身,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缓缓扫过石室中每一张疲惫却重新燃起凶悍光芒的脸,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锐,却又刻意模仿着大人的冷硬:“阿苏的命,保住了。但这京城里想啃下咱们骨头的豺狼,还没绝计。这笔账,没完。”
他猛地转向角落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浓重阴影:“无影!”
无声无息,如同从冰冷的石壁剥离。无影的身影瞬间凝实在角落的黑暗中,死寂的眸子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绝对的服从。
“天牢。”项易吐出两个字,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柳文渊、薛延,关在哪间耗子洞。当夜看守的头目是谁。换防的精确时辰。一丝一毫,给我刻进你骨头里。天亮前,我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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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喉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金属刮擦的轻“嗯”算是回应。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再次消失在通往地面的石阶阴影之中。
“雷洪!”项易的目光转向那尊如同铁塔般的巨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