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可靠的士兵

“您想说的就是这些?”

蓝厅内,克兰普的发言方才停止,我善意的询问便随之响起。

康拉德·克兰普刚刚结束了他的陈述,一份旨在为他自己,以及他所代表的势力,寻求某种体面结局的方案。

“是的,西拉斯,这就是我的方案。”

克兰普确认道,

“我认为,我们双方都能接受。”

他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仿佛其中的内容与己无关。

但却因用力过猛,而可被精确地解读为“强装镇定”。

“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他陷在沙发里,姿态竟与一旁失魂落魄的乔瓦尼·沃尔普有几分神似——都是一种仿若被抽去骨架、浑然无知的松垮。

然而,此刻,克兰普的脸上却寻不到丝毫失意。

他没有试图掩饰眼中的某种期待。

那是一种被逼上末路的赌徒在掷出骰子后,等待结果揭晓时的、混杂着紧张与自信、悲观与积极的神情。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康拉德·克兰普并非愚蠢之辈。

即使他在面对我时,几乎没做过任何正确有力的判断。

他更接近于历史长河中那些特定的权力者,譬如路易·卡佩,或是赫伯特·胡佛

——他们并非缺乏智识,只是其思维模式被自身所处的环境与权力结构牢牢禁锢,以至于在面对超出范式的危机时,显得迟钝而错漏百出。

但在经历了阅兵日的剧变与这段时间的软禁后,他多半已经脱离了作为“总统”时的思维定势,开始基于冷酷的事实进行思考。

然而,他最终给出的,却依旧是一个令人失望的提案。

我能轻易地洞察其逻辑链条的起点,以及他自认为握在手中的那张底牌。

即便如此,即使在主观上情有可原,客观上的冒昧依然令人不悦。

不过,考虑到我们之间长期以来的情谊,我愿意给予他一些机会。

正如近代法理学家弗朗茨·冯·李斯特在其《德国刑法教科书》中,于论及“改善思想”时所强调的

——惩罚的目的,并非单纯的报复,而是为迷途者提供重返社会轨道的桥梁。

那么,在桥梁被彻底拆毁前,为他指出正确的方向,也不失为一种慈悲。

“您希望保留作为公民的基本权利,获得有限的政治活动自由,并继续担任您所在政党的领袖

——即便它将沦为一个影响力微弱的在野党。”

我为他概括道,将他的诉求浓缩还原为最本质的条款,

“您确认,这是您经过充分考量后的真实想法吗?”

“这是一个合乎现实的方案,西拉斯,合乎现实,而不是基于你个人的虚张声势。”

克兰普的回答带上了他一贯标志性的风格,简单直接、另辟蹊径、针锋相对。

“我一向诚实。”

“是吗?”

他反问道,身体随之坐直,展露出攻击性的姿态,

“你在国会上的演说,你公开发表的每一篇言论,我们之间每一次看似坦诚的交流……那些都算是‘诚实’吗?”

“那是战略需要。”

我平静地回应,

“作为一位资深的政治人物,您理应能看出我的意图——只要您足够清醒的话。

这个要求,我想,不算过分。”

“我一直不够清醒,所以我相信了你,西拉斯。

我现在清醒了,所以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

克兰普的语气骤然变得急促而暴躁,

“你就像那些最糟糕的律师,永远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说着最离谱的谎言!”

“社会从来离不开法律,人类则离不开欺骗。”

这并非一句信口开河的机灵话。

倘若听者能避开添加诸如“操纵”、“控制”、“利用”等前缀这一片面狭隘、容易指向道德评价与功利目的的误区,便能发现其背后充分的理论与现实依据。

文明的诞生和发展往往基于共识与规则,而任何人类集体的运作,都不可避免地会撞上其天生的生物特征

——源于人类思维与冲动的、为了生存与繁衍而进化出的伪装本能。

但很可惜,如那些普通人一样,克兰普并未尝试对其进行真正的理解与思考。

“如果我没有仔细思考,或许还会被你骗过去,西拉斯。”

他摇了摇头,

“但我知道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