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又在供桌前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到炕上,重新躺下。
“姥,刚……刚才是啥啊?”我声音都发颤,“是祖宗……祖宗牌位在响?”
姥姥给我掖了掖被角,声音低沉:“不是牌位,是‘提醒’。”
“提醒?”
“嗯。”姥姥在黑暗里叹了口气,“咱家祖上,不是这屯子的坐地户,是‘跑马占荒’那会儿从关里家(山海关以内)闯过来的。听说最早的那位太老祖宗,是个木匠,手艺极好,但也因此……沾了因果。”
“因果?”
“他当年为了养家糊口,给一个大户人家做过一口棺材,用的是罕见的阴木,工艺也犯了忌讳。后来那户人家出了横事,就怪罪到棺材上,太老祖宗被迫带着一家老小连夜逃到了关外。”姥姥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临走前,他在老家祖坟里悄悄埋下了一个‘镇物’,发誓子孙后代永不再吃木匠饭,并且每年年关,必须用特定的仪式祭祀先祖,安抚那股因为他的技艺而引来的‘怨戾’。”
我听得心里发毛:“那……那刚才的响声……”
“是提醒咱们,祭祀的日子快到了,规矩……不能破。”姥姥翻了个身,面朝我,“往年都是我记着,今年这动静这么大,怕是……咱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周到,或者,那股老辈子留下的怨戾,有点压不住了。”
第二天,姥姥就开始张罗祭祀的事情。她显得格外郑重,不仅准备了比往年更丰厚的三牲祭品(猪头、鱼、鸡),还特意让我爹去邻村请了一刀上好的黄表纸。
祭祀定在三天后的夜里,地点就在我家堂屋祖宗龛位前。
那天晚上,姥姥早早屏退了左右,只让我在一旁帮着打下手。供桌上燃起了粗大的红烛,香炉里插着三炷袅袅升腾的供香。气氛庄严肃穆,甚至带着一丝压抑。
姥姥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不再是平时那种低语,而是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祷文。她每念一段,就烧一张黄表纸。
火光跳跃,映着龛位上那些黑色的牌位,那些陌生的祖先名字,在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静静地注视着下方。
仪式进行到一半,眼看一切顺利,我也稍稍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
啪嗒!
供桌边上,一只原本稳稳当当放着的酒盅,毫无征兆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洒了一地。
姥姥的祷文瞬间停住。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蜡烛火苗微微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