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从啥时候起,陈奶奶总跟邻居念叨,说每到了后半夜,万籁俱寂的时候,她家窗外就会响起“沙沙沙,沙沙沙”的声音,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听着可真切了。那声音,老辈人都熟悉,是搓玉米粒儿的声音。把干透的玉米棒子放在笸箩里,用手掌这么一搓,金黄的玉米粒就“哗啦啦”地落下来。
邻居们起初还听她说说,后来就只当她老糊涂了,或者是一个人住久了,耳朵出了毛病。谁不知道啊,陈奶奶的老伴儿生前是个勤快人,就爱趁着夜里有点工夫,坐在门槛外边,借着月光搓第二天要磨的玉米。可自打他去世,按照规矩,他常用的那个柳条编的旧笸箩,早就跟着其他遗物一起烧掉,送给他了。这窗外空荡荡的,哪来的笸箩搓玉米?
陈奶奶说不清,但那“沙沙”声,夜夜准时响起,像是刻进了她的更漏里。
有一年秋天,有个走村串乡的货郎,贪赶路程,天黑没找到宿头,摸到了靠山屯。屯里人指给他陈奶奶家,说老太太心善,兴许能留宿一晚。陈奶奶果然答应了,给货郎腾了间偏房。
偏房就在主屋旁边,窗户都朝着同一个院子。货郎走了一天,累得很,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被一阵“沙沙沙”的声音给吵醒了。那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有人在窗外干活。
货郎心里纳闷,这大半夜的,谁还在忙活?他欠起身,偏房窗纸破了个小洞,他凑过去,眯着眼往外瞧。
月光挺亮,水银似的铺了半院子。只见窗外院子的石墩上,模模糊糊坐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窗户,低着头,两只手在身前不停地动作着。那“沙沙”声,正是从那传来的。看那身形动作,活脱脱就是个老头在搓玉米!
货郎心里有点发毛,但想着也许是陈奶奶家的什么亲戚,也不好过问,蒙上头继续睡,那“沙沙”声竟也伴着他入了眠。
第二天一早,货郎向陈奶奶道谢,顺口就提了一句:“老太太,您家老爷子可真勤快,大半夜的还在外头搓玉米呢?”
陈奶奶正在灶台边忙活,一听这话,手里的水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猛地转过身,一双老眼直勾勾地盯着货郎,嘴唇哆嗦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